古诚在厨房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并非仅仅是在执行叶鸾祎苛刻的惩罚性命令,更是将自己放逐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试图隔绝外面那个让他窒息的世界。
他机械地擦拭着每一寸台面,清洗着早已光洁如新的厨具,动作麻木,眼神空洞。
水流声掩盖了客厅的寂静,也掩盖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苏婉晴那看似温和,实则将他推向更深渊的“关怀”。
叶鸾祎那毫不讲理、伤人到极致的迁怒和指控。
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伤痕累累的神经。
“勾引女人的本事”?“不安分的举动”?这些字眼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体无完肤。
他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他的世界小得只剩下这栋别墅和那个阴晴不定的女人。
他的忠诚,他小心翼翼维护的界限。
在她们看来,似乎都成了可以随意践踏和曲解的东西。
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渐渐淹没了他。
他开始怀疑自己坚守的意义。这样的忠诚,换来的只是无尽的猜忌和伤害,真的值得吗?
那个曾经给予他一丝归属感的项圈,此刻仿佛成了一道冰冷的枷锁,提醒着他身为“下人”的卑微和无力。
傍晚时分,厨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古诚动作一顿,心脏下意识地收紧。
会是小姐吗?是来宣布更严厉的惩罚,还是…或许有一丝缓和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擦干手,走到门边,低声问:“小姐?”
门外传来的,却是另一个温和的女声。
是叶鸾祎临时招来负责日常清洁的,钟点工张妈。
“古管家,苏小姐刚才让人送了个东西过来,指名给你的。
我看是个小盒子,就…,就帮你拿进来了。”
张妈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和同情。
显然,下午客厅里的低气压,她也感受到了一些。
古诚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弱期盼瞬间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慌。
苏婉晴!她怎么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东西给他,这无异于把他往火坑里推!
他猛地拉开门,看到张妈手里果然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张妈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赶紧把盒子塞到他手里,低声道:
“我…,我什么都没说,你…你自己处理吧。”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仿佛那盒子是什么烫手山芋。
古诚拿着那个轻飘飘的盒子,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站在厨房门口,进退维谷。藏起来?万一被小姐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拿去交给小姐?那等于是不打自招,证实了苏婉晴确实与他有“瓜葛”,更是火上浇油。
就在他心神大乱、不知所措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身后响起:
“手里拿的什么?”
叶鸾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客厅与厨房连接的走廊阴影里。
正冷冷地看着他,以及他手中那个无比刺眼的小盒子。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讥讽和即将爆发的怒火。
古诚吓得手一抖,盒子差点掉在地上。
他猛地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盒子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小姐!是…,是苏小姐让人送来的…奴…奴婢刚拿到,正想去禀报您…!”
“禀报我?”
叶鸾祎一步步走近,拖鞋在地面啪踏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如同催命符。
她停在古诚面前,没有去接盒子,而是俯下身,用一种极其危险的低沉语气问:
“如果张妈没有多事,如果我没有恰好出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自己偷偷收下了?嗯?”
“不!不是的!小姐!奴婢绝对不敢!”
古诚急得额头冒汗,几乎要指天发誓。
“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意!这…,这一定是苏小姐的误会,或者是…是她故意…!”
“故意什么?”
叶鸾祎猛地打断他,一把抓过那个盒子,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掐进硬纸壳里。
“故意挑拨离间?还是故意向你示好?”
她看着古诚惶恐无助的脸,心中那点因张妈通报而起的、或许存在的“他主动上交”的微弱可能性也彻底消失。
只剩下被背叛(即使这背叛是她臆想的)的狂怒 和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尖锐的刺痛。
她粗暴地撕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小巧的药膏盒,旁边还有一张折叠的便签。
她展开便签,上面是苏婉晴娟秀的字迹:
“古先生,一点外伤药,效果很好,希望能帮到你!婉晴。”
“外伤药!…效果很好!…希望能帮到你…!”
叶鸾祎一字一顿地念出便签上的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苏婉晴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可怜他,同情他,暗示她叶鸾祎是如何苛待下人的!
而古诚,这个她曾经以为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竟然成了别人同情的对象。
甚至可能在心里比较着,两位女主人的“好坏”!
嫉妒、愤怒、羞辱、还有一种失控的恐慌,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
她将那张便签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古诚脸上,连同那盒药膏,也一并摔在了地上。
“好!很好!”
叶鸾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古诚,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
“古诚!我真是瞎了眼!苏婉晴才见你一面,就对你如此关怀备至!
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好?是不是巴不得早点离开我这里,去投奔你的新主子?”
古诚被纸团砸中,药膏盒摔在地上的声音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混合着绝望和委屈:
“小姐!没有!我没有!奴婢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求您相信奴婢!求您了!”
他的哭诉和磕头,在此刻的叶鸾祎看来,却更像是心虚的表现。
她看着他那张布满泪痕,和尚未完全消退指痕的脸。
看着他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更深的厌恶和暴戾。
“相信你?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
叶鸾祎猛地伸手,再次揪住他项圈的链条。
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扯起来,逼视着他泪眼模糊的眼睛。
“证明给我看!证明你和苏婉晴没有任何关系!证明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主人!”
古诚被她勒得呼吸困难,绝望地看着她近乎疯狂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他该如何证明?他还能如何证明?
叶鸾祎看着他茫然痛苦的眼神,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攫住了她。
她松开链条,却指着摔在地上的药膏,用冰冷彻骨的声音命令道:“把捡起来。”
古诚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颤抖着捡起了那盒药膏。
“打开它。”叶鸾祎继续命令。
古诚照做。
“现在,”
叶鸾祎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用你的脚,把它踩烂。踩到一点不剩为止。”
古诚彻底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叶鸾祎,又看看手中那盒无辜的、或许真的能缓解他伤痛的药膏。
这不是在惩罚他,这是在践踏他的尊严。
是在逼他亲手毁掉别人给予的、哪怕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一丝善意,以此来向表忠心。
“小姐…”他哀求出声,声音破碎不堪。
“踩!”
叶鸾祎厉声喝道,眼神中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古诚闭上眼睛,泪水汹涌而出。
他抬起脚,仿佛有千斤重,最终,还是狠狠地踩了下去。
药膏盒发出塑料碎裂的悲鸣,膏体被碾出,糊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一下,两下,三下…他机械地踩着,仿佛踩碎的不是药膏,而是自己心中最后一点对温暖和善意的微弱渴望。
叶鸾祎冷冷地看着,看着他如同行尸走肉般执行着这屈辱的命令。
心中那股暴戾的怒火似乎得到了一丝宣泄,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空虚和冰冷。
她成功地逼他表了“忠心”,却也亲手,将两人之间那道本已脆弱的裂痕,撕扯得更大,几乎无法弥合。
当药膏彻底变成一地狼藉时,古诚也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叶鸾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丢下最后一句话:“把这里收拾干净。
今晚,你就跪在这里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不准睡觉!”
说完,她转身,决绝地离开,留下古诚一个人,面对着一地破碎的膏体和一颗同样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