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1章:困兽之斗
(阮糯视角)
冰冷的枪口死死抵在后腰,每一次颠簸都让疼痛更加清晰。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血腥味和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气息。
“阮小姐…你怎么样?疼不疼?”
可颐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颤抖着,却带着一种试图安抚我的温柔。
她自己的脸上还带着伤,却只顾着关心我。
我因为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无法动弹,
只能将身体向她那边靠了靠,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她,示意我没事。
(内心: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
眼睛透过被汗水与血水微微模糊的视线,拼命记住窗外飞逝的路牌和景物。
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可能的路线,寻找着任何一丝能被救援的破绽。
就在这时,一种奇怪的“抽离感”突然掠过。
不是恐惧导致的麻木,而是……仿佛我的意识分成了两层。
一层在剧烈地疼痛、恐惧、计算着生存几率;
另一层却悬浮在某个更高的地方,冰冷地、近乎残酷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包括“我”自己的恐慌。
(……怎么回事?)
(又是凌薇姐刻在我意识里的本能吗?不……感觉不一样……)
我强压下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感,专注于眼前的危机。
嘴巴,是我此刻唯一的武器。
我忍着后颈和额头的剧痛,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为你们好”的分析腔调:
“几位大哥…闹出这么大动静,无非是为了求财。
现在钱也到手了,何必再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
一个坐在副驾的匪徒烦躁地回头瞪了我一眼。
我继续,语速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按照香港的法律,抢劫罪,
就算金额巨大,也没有死刑这一说。
如果过程中没有故意杀人,
就算被判,坐几年牢也就出来了。
里面表现好,还能减刑。”
(香港确实没有死刑,最高刑罚是终身监禁…
但此刻,必须给他们“几年就能出来”的希望。)
当我分析法律条款时,脑海中闪过的不仅仅是我作为画廊主了解到的常识,
还有一种更深层的、近乎本能的“谈判节奏感”——
什么时候该停顿,什么时候该加重语气,什么时候该示弱。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一种奇异的恐慌掠过心头,难不成我真的病了?
“可如果背上人命,那就是谋杀!
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到时候全港通缉,国际刑警都会介入,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为了一笔钱,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值得吗?”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浑浊的水塘。
后座那个刚才被我踢伤膝盖的匪徒,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嘟囔:
“…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大哥,我们…”
“操你妈!闭嘴!”
开车的头目猛地怒吼一声,通过后视镜恶狠狠地盯着我,
“臭婊子!你想分化我们?!”
被枪口指着的瞬间,那股刚刚浮现的、奇怪的“抽离感”再次袭来。
这一次,伴随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冰冷的评估——
(激怒他了。策略需要调整。但方向没错,种子已经种下。)
这念头清晰得可怕,却完全不像是我此刻该有的想法。
我应该是害怕的,是慌乱的!
( 我果真病了, 都有精神分裂的症状了!)
“我不是分化,我是在给你们指一条活路!”
我立刻接口,语气刻意放得更软,甚至带上一丝哀求,
“现在停车,放下我们离开,你们还有机会。
一旦警方完成合围,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 这语气……自然的让我有点害怕!)
“妈的!老子先让你闭嘴!”
头目显然被激怒了,在一个红灯急刹的瞬间,
他猛地探过半个身子,抡起手枪的枪托,朝着我的头狠狠砸了下来!
“砰!”
一声闷响。
我眼前一黑,温热的液体瞬间从额角流下,模糊了左眼的视线。
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晕厥。
“阮小姐!”可颐姐发出惊恐的尖叫。
头目用枪口死死顶住我的太阳穴,手指扣在扳机上,
因为暴怒而喘着粗气,眼神里是疯狂的杀意。
(内心:要死了吗…?)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然而,在排山倒海的疼痛和濒死的恐惧中,我没有像预期中那样彻底崩溃。
相反,一种更加诡异的感觉抓住了我——
疼痛很清晰,恐惧也存在,但我的核心意识,却像是被包裹在了一层极薄却异常坚韧的“膜”里。
它隔绝了一部分足以让人尖叫失控的痛楚和绝望,留下了一个勉强可以运转的、冰冷的“内核”。
这个“内核”正在飞速计算:
. 枪口角度,偏右太阳穴上方两厘米,非致命区,他在施压。
· 他手指扣在扳机护圈外,指节因用力发白,但扳机第一道火尚未压下,他在犹豫。
· 另外两个匪徒呼吸急促,眼神惊恐,他们怕他真的杀人,局势有转机。
这些判断快得像闪电,精准得不像出自一个濒临崩溃的人质。
而我甚至能“感觉”到,在这层“膜”的更深处,
在那片因为剧痛和失血而逐渐模糊的意识暗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很轻,却让那层支撑着我保持最后清醒的“膜”,似乎稍微……稳固了那么一丝。
头目最终没有扣下扳机。
“操!”
他咒骂着收回枪,胡乱从车里扯出一团不知是抹布还是什么的东西,
粗暴地塞进了我的嘴里,堵住了我所有可能发出的声音。
“都他妈给老子安静点!
谁再动摇军心,老子第一个崩了他!”
他厉声呵斥着另外两个有些动摇的同伙。
车厢内暂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引擎的嘶吼。
额角的血滑过脸颊,滴在衣服上,温热的,粘腻的。
可颐姐看到我满头鲜血的样子,
急得眼泪直掉,她不顾一切地对着匪徒喊道:
“你们…你们别伤害她!
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们不伤害我们,
我可以让我男朋友…他是高级督察陈国荣!
他可以帮你们向法官求情,给你们争取减刑的!我保证!”
(内心:糟了!)
可颐姐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我的脑海里。
我猛地看向她,想用眼神阻止,却被堵着嘴,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呜”声。
(内心:完了…
这句话一出,我们彻底成了他们手里最重要的、绝不能放走的护身符和仇恨目标!)
果然,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变了。
之前或许还有“随机人质”的侥幸,但现在……
“高级督察的女朋友?”
头目阴冷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一种扭曲的、如同抓住王牌的兴奋,
“呵…呵呵…真是老天爷帮忙啊!
陈国荣…好,很好!”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但就在这绝望达到顶峰的瞬间,那层包裹着我意识的“膜”,以及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再次传来异动。
不再是涟漪,而是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尽头的、无声的叹息。
叹息里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望不到边的疲惫,和一种……了然。
这感觉一闪即逝,快得抓不住。
随之而来的,是那层“膜”似乎又增厚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晕眩依旧存在,但某种支撑着我“不能现在晕过去”的力量,却诡异地加强了。
车子猛地一转,冲破了码头的旧栏杆,颠簸着驶入一片荒凉、堆满废弃集装箱的区域。
(舅舅…关祖…我们被带到了终点。
而可颐姐的身份,已经让这场危机,升级成了不死不休的局…)
冰冷的绝望,比刚才的枪托更沉重地,碾过了我的心脏。
但在那绝望的冰层之下,在那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无法触及的灵魂深渊里,
似乎有某个一直在沉睡的东西,因为今晚接二连三的撞击、鲜血、濒死的威胁,
以及这最终导向“不死不休”的绝境……被更深地搅动了。
它还没有醒来。
但它离水面,似乎更近了一点。
而我,被塞住嘴巴、捆住双手、满头鲜血地坐在这辆驶向终点的车里,
除了承受这具身体的一切痛苦和恐惧,还隐隐感觉到——
我的里面,好像……不止我一个人在准备迎接这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