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沫子拍在仓库的木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窗外哭。仓库里却暖融融的,杨浩宇正蹲在火炉边,用铁钳拨着通红的炭火,火星子“噼啪”溅起来,映得他脸上明明灭灭。炉上的铁锅里炖着红薯,甜香混着松木的烟火气,在屋里漫成一片暖。
“浩宇哥,这木炭真顶用,比去年的柴火烧得旺多了。”赵刚裹着件旧棉袄,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刚熬好的姜汤,辣得他直咂嘴。他脚边放着个麻袋,里面装着刚从试验田翻出来的冻土块,正用锤子敲碎了研究土质。
杨浩宇往炉里添了块松木,火苗“腾”地窜起来:“这是李大叔从山里拉来的硬木炭,耐烧。”他指着赵刚脚边的土块,“敲碎了过筛没?王技术员说,得看看土里的腐殖质够不够,开春施肥才好有准头。”
“早筛好了!”赵刚从麻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筛过的细土,黑黢黢的透着油光,“你看这土,比去年的肥多了,我捏了捏,能攥成团还不粘手,正适合育秧。”
苏婉清坐在旁边的木箱上,手里捧着本线装的旧书,书页都泛黄了,是她从镇上废品站淘来的《稻作全书》。她时不时往火炉边凑凑,用铅笔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火炉的“噼啪”声,倒比窗外的风雪声更让人安心。
“书上说,冬耕能冻死土里的虫卵,”苏婉清指着书页上的插图,“咱明天把东边那片荒地翻一遍,让雪盖着冻一冻,明年种稻子就少生虫。”她往火炉里添了把松针,火苗舔着松针,冒出股清苦的香,“我还记了几个防冻的法子,说在苗床边埋点碎秸秆,能挡寒气。”
杨浩宇接过书翻了翻,里面夹着不少苏婉清写的小纸条,有的记着“浸种水温需30c”,有的画着简易的育苗棚结构图,字迹娟秀却有力。“这书真管用,”他笑着递回去,“比王技术员讲的还细。”
“那是,”苏婉清眼里闪着光,“我翻了三天才找到冬管的章节,手指都冻僵了呢。”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木箱里拿出个布卷,一层层打开,是张手绘的地图,上面标着仓库、试验田、新荒地的位置,还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等高线。“你看这新荒地,西边比东边低两寸,开春引水时得挖条浅沟,不然水积在西边会涝。”
赵刚凑过去看,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我明天就去量量,保证沟挖得平平整整!”他忽然一拍大腿,“对了,张大爷说他存了不少腐熟的羊粪,开春给新荒地当底肥,比化肥强多了!”
“那可太好了,”杨浩宇往火炉里又添了块木炭,“羊粪后劲足,种出来的米香。”他望着窗外漫天的雪,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三人蹲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围着个小火盆啃冻红薯,那时谁也没想到,今年的仓库会堆这么满,连讨论的计划都敢往更远的地方想。
正说着,仓库门被推开,风雪卷着个人影进来,是张大爷,他怀里抱着个粗布包,身上落满了雪,进门就喊:“小子们,快尝尝这个!”
杨浩宇赶紧接过包,解开一看,里面是十几个冻得硬邦邦的柿子,红得像小灯笼。“大爷您咋冒这么大雪过来?”他往老人手里塞了杯热姜汤。
“这是我在后山摘的冻柿子,”张大爷搓着冻红的手,喝了口姜汤,哈着白气说,“冻透了才甜,给你们解解馋。对了,我那二小子从县城捎回包新稻种,说是耐寒品种,你们开春试试?”
苏婉清眼睛一亮:“真的?在哪呢?”
“在我家炕头焐着呢,怕冻着,”张大爷笑着说,“明儿我给你们拿来。那品种说是能比咱的‘自育1号’早熟十天,要是试种成了,咱就能多收一茬晚秋稻。”
赵刚已经拿起个冻柿子,用牙啃开个小口,吸溜着里面的甜汁,冻得直缩脖子却舍不得停:“甜!比镇上糖坊的糖还甜!”
杨浩宇也拿起个柿子,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忽然觉得这冬夜也没那么难熬了。他看着苏婉清在地图上标注新稻种的试种区域,看着赵刚捧着柿子傻笑,看着张大爷坐在火炉边吧嗒着旱烟,心里忽然涌起股劲儿——就像这冻在雪地里的种子,看着蔫,其实根须早就在土里攒着劲儿,等开春一到,准能冒出绿芽来。
“开春,”杨浩宇咬了口柿子,声音里带着甜意,“咱先把新荒地的石头捡干净,再请李大叔来帮忙犁地,争取谷雨前把新稻种种下去。”
“我去编草帘,”苏婉清立刻接话,“育苗棚得加两层,保证苗床温度够。”
“我去学修抽水机,”赵刚抹了把嘴角的柿子汁,“去年那台老出毛病,今年我自己修,省得总去麻烦镇上的师傅。”
张大爷磕了磕烟锅,笑着说:“我把那几头羊赶去新荒地啃啃杂草,也算给你们搭把手。”
火炉里的炭火渐渐转红,红薯的甜香更浓了。窗外的风雪还在吼,仓库里的计划却越说越热乎,像炉子里的火苗,越烧越旺。杨浩宇望着墙上挂着的“试验田”画,画上的稻子歪歪扭扭,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忽然觉得,这冬夜里的盘算,比任何时候都实在——因为每句话里,都藏着对春天的信,对土地的盼,对日子的热望。
雪下得更大了,仓库的木窗上结了层冰花,像谁画了片小小的稻田。屋里的人还在说着开春的事,炭火映着他们的脸,像揣了个小小的太阳,把这冬夜烘得暖融融的,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发芽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