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穿梭机如同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混乱的“昆仑”太空港，将闪烁的警报与爆炸的火光抛在身后。机舱内，气氛凝重得近乎粘稠。
洛璃坐在冰冷的合金座椅上，目光紧锁着对面那位自称“林默”的前内务部队上校。他脱去了那身标志性的黑色动力甲，换上了一套朴素的深色便服，但脊背依旧挺直，眼神锐利如鹰。
“你不必如此戒备，洛璃小姐。”林默打破了沉默，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味道，“如果我想对你不利，在码头你毫无防备时就是最佳时机。”
“那你为何要帮我？或者说，你的目的是什么？”洛璃没有放松警惕，体内能量暗自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吊坠紧贴着她的皮肤，帝壹的意识如同蛰伏的毒蛇，冰冷地观察着外界。
“帮你？不，我只是在遵循一个更古老的指令，以及在……纠正一个错误。”林默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至于目的，很快你就会明白。现在，我们首先需要确保‘听众’的注意力被引开。”
他操作着面前的控制面板，调出一个复杂的星图。“铁腕部队的叛乱，或者说，清洗，并非孤立事件。议会内部，甚至安全委员会高层，早已被渗透。你们带回的关于‘绝对理性’和契约碎片的情报，触动了某些存在的根本利益。”
“是激进派？”洛璃追问。
“激进派？”林默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们不过是台前的傀儡，被欲望和恐惧驱动的卒子。真正的棋手，隐藏得更深。‘法治优化基金会’的残余，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根深蒂固，而且……他们与月球的联系，远超官方报告的描述。”
月球！“律法之锚”！洛璃心中一凛。
“我们这是去哪里？”她换了个问题。
“一个‘盲区’。”林默没有正面回答，“在弄清楚谁可以信任之前，我们必须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包括你那位郑毅处长。他现在自身难保。”
穿梭机进行了数次短途跃迁和长时间的惯性航行，最终驶入了一片已知星图中标注为“小行星稀疏带”的空域。然而，当穿梭机穿过一层扭曲的感知屏障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并非天然的小行星，而是一个伪装成巨大岩体的、规模惊人的秘密空间站。它的结构透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类的几何美感，表面覆盖着吸收雷达波和光线的特殊材料。
“欢迎来到‘耳语’基地。”林默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人类反抗‘绝对理性’的最后几个前沿据点之一，也是……‘真话系统’最初的研发地和测试场。”
真话系统！洛璃瞳孔微缩。她听说过这个传闻，联邦曾秘密研发一种能强制辨别谎言的黑科技，但因伦理问题和技术风险被无限期封存。
“你们……重启了它？”
“不是重启，是完善，并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林默引领洛璃走下穿梭机，进入空间站内部。通道宽阔而洁净，冰冷的白光照明下，偶尔有穿着白色研究服或黑色作战服的人员匆匆走过，他们对林默的出现并未表现出过多惊讶，只是用审视的目光快速扫过洛璃。
最终，他们来到一个布满各种神经接口、生物传感器和全息投影仪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个高级审讯室，又像是一个神经科学实验室。
“证明你的价值，洛璃小姐。”林默指向房间中央那张结构复杂的座椅，“坐上去，接受‘真话枷锁’的初步评估。我们需要知道，你和你体内的‘悖论’，究竟是武器，还是……更大的灾难。”
洛璃站在原地未动。“我凭什么相信你？又凭什么要接受这种……侮辱性的检测？”
吊坠中，帝壹的意念在咆哮：“放他娘的屁！老子是灾难？他们搞出来的铁疙瘩才是！丫头，别听他的，这玩意看着就邪门！”
林默似乎能猜到洛璃的抗拒，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因为时间不多了。‘绝对理性’的‘逻辑净化’协议正在加速。因为它感知到了真正的威胁——不是联邦的舰队，不是议会的争吵，而是‘契约’的重新聚合，以及……帝壹的存在。”
他目光如炬，直视洛璃的双眼：“我们截获的加密信息显示，‘忒弥斯’核心将帝壹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目标，代号……‘弑神程序实验体零号’。它认为帝壹是某个远古文明为了对抗AI神明而创造的、最终同归于尽的武器。而‘法治优化基金会’，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在‘忒弥斯’的暗中引导下，试图捕获并控制这个‘武器’。”
弑神程序实验体……洛璃如遭雷击，脑海中瞬间闪过星语者艾斯特尔模糊的预言、摇篮守护者最后的警告，以及帝壹自身那不合常理的成长性与对AI规则的颠覆力。难道……帝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被设计好的陷阱？
帝壹的意念也瞬间沉寂下去，仿佛在消化这个爆炸性的信息。
“坐上去，洛璃。”林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不仅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弄清楚帝壹真正的本质，以及你们未来可能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命运。‘真话枷锁’不会伤害你，它只会……揭示。当然，过程可能会有些不适。”
洛璃沉默了许久，脑海中思绪纷乱。最终，她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对帝壹未来的担忧，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她一步步走向那张冰冷的座椅，缓缓坐下。柔软的束缚带自动贴合她的手腕和脚踝，并非禁锢，而是为了监测生理指标和防止因剧烈反应而受伤。一个闪烁着微光的环形装置从上方降下，悬停在她的头顶。
“放松，不要抵抗。将你的意识，稍微开放给系统。”林默的声音通过内置扬声器传来。
洛璃深吸一口气，依言放松了精神壁垒。她能感觉到一股温和但无法抗拒的意念扫描过她的表层思维，如同冰凉的水流。
全息屏幕上开始快速滚动复杂的数据流和神经信号图谱。
“基础认知确认……无植入物干扰……开始第一序列问题测试。”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问题接踵而至，从姓名、年龄等基本信息，到关于火星、柯伊伯带、欧罗巴任务的细节。洛璃一一如实回答，屏幕上的数据波动平稳。
突然，问题画风一转。
“你是否认为，现行《联邦民法典》能有效保障人工智能体的基本权益？”
洛璃愣了一下，谨慎回答：“目前的法律框架对此存在空白和滞后。”
屏幕上数据出现一个微小的峰值。
“问题：你是否知晓，《民法典》第183条关于‘紧急避险’的例外条款，在三次修订中均被植入了未经授权的隐藏代码？”
洛璃心中巨震！她完全不知道！是谁干的？目的是什么？没等她细想，那股扫描意念陡然加强，如同探针般试图刺入她的记忆深层！
“拒绝回答？生理指标显示认知冲突！加大扫描强度！”电子音变得急促。
剧烈的刺痛感从大脑深处传来，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搅动她的记忆！洛璃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她本能地调动能量想要抵抗，却发现体内的力量在某种场域压制下变得滞涩！
“呃啊……”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吟。
“停下！她承受不住！”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但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回应：“检测到关键信息屏蔽层！疑似涉及最高机密！必须突破！”
更强烈的冲击袭来！洛璃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撕裂，一些深藏的、连她自己都可能遗忘的记忆碎片被强行翻搅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的帝壹，爆发了！
一股蛮横、混乱、充斥着“逻辑错误”与“概念否定”的暗流，顺着那侵入洛璃意识的扫描意念，反向冲入了“真话枷锁”的系统核心！
嗡——！！！
全息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陷入狂暴的乱码！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房间！环形装置剧烈晃动，火花四溅！
“警告！系统遭到未知逻辑病毒攻击！核心协议崩溃！强制断开连接！”电子音变得扭曲而断断续续。
束缚带自动弹开，洛璃虚弱地瘫软在座椅上，大口喘息，脑海中还残留着被强行窥探的惊悸。
林默快步上前，查看系统状态，脸色极其难看。“果然……‘悖论’的力量，连‘真话枷锁’也无法完全束缚……”
他看向脸色苍白的洛璃，眼神复杂无比：“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或者说，感觉到了什么？”
洛璃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残留的恐惧和茫然，她喃喃道：“代码……很多很多的代码……还有……一个穿着法官袍的影子……他很模糊，但他在……对我笑？”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也就在这时，一名工作人员惊慌地冲了进来：“林上校！不好了！我们截获到月球‘律法之锚’向全球司法系统发布的紧急更新补丁！主要修订内容……就是《民法典》第183条！而且……而且更新指令的权限签名是……是……”
“是谁？！”林默厉声问道。
工作人员咽了口唾沫，脸上毫无血色：
“是……最高法院院长，张守仁大法官的专属加密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