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的名字还是当初宋钰从吴氏口中问出来的。
毕竟,就连他们一家的户籍上,孟云也只有宋孟氏这么一个代称。
但每个人都应该有名字,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名字。
沈母这才将目光放到宋钰身后的妇人身上。
思绪后退,她想到那个混乱的夜里,遇到的那位同样挺着孕肚的妇人。
两张脸慢慢融合到一处。
小玉儿果然更像这位夫人些。
不等她开口,孟云先笑着迎了上来:
“杨夫人,十七年不见,您还好吗?”
在她身上,早已不见了被大房被婆婆压迫时的怯懦和小心翼翼。
死过一次的人,每每遇到让她紧张或害怕的事情,她都会去想那个被宋钰救下的自己。
她死都不怕,见一个官家夫人而已,又有多难?
而且,这些日子,为了不给宋钰丢颜面,她和柳柳没少在家中跟着刘嬷嬷学些规矩礼仪。
虽有画虎类犬之嫌,但也勉强够用了。
沈夫人姓杨,单名一个恬字。
“孟夫人,没想到,咱们还能再见。”沈母笑着招呼两人坐下。
她目光在宋钰和孟云脸上流转,一声轻叹藏在了字里行间,
“是我没有福气,生不出这么好的女儿。”
抱错孩子,对于两家来言都是痛处。
但当时情况混乱,两家的孩子用的又是一般颜色的衣裳和包被。
错已铸成,谁是谁非眼下再拿出来论,已是没有必要。
宋钰将手中的锦盒放到桌面上,
“身边人帮忙准备的,您看看可喜欢?”
沈母看着那锦盒,心中又是一痛。
自家这闺女,何时这样懂事儿过。
可偏偏这一个上门带来的随手礼,却明白告诉她,她们之间再也不会如以往那般亲密无间了。
毕竟没有哪家的孩子回家还要带礼的。
沈母的手轻轻搭在了那盒子上,
“喜欢,你送什么都喜欢。”
钱妈妈回来的很快,笑着迎过来时,还端来了原主最喜欢的梅煎和漉梨浆。
“姑娘快尝尝,特意在井中镇了,正好解解暑气。”
宋钰浅尝了一口,清香的梨汁甜丝丝的,内里除了熬成胶状的银耳还放了些许陈皮,入口还有股淡淡的药香。
只是可能放多了崖蜜,虽清凉解暑,但宋钰并不怎么喜欢这复杂的口感。
只是轻轻抿了一勺便并未再动。
倒是孟云多喝了两口,宋钰轻声问,“味道可还好?”
孟云点头,“若是给小石头,他必是喜欢的。”
“好,回去让顺娘也做些。”
两人低声交谈。
沈母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又生出几分失落来。
她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有了亲生母亲。
她长大了,性格变了,口味也变了。
宋钰突然开口,“沈明玉可在?”
沈母回头看了眼钱妈妈,钱妈妈点头,“姑娘在房中。”
不必宋钰再开口,吩咐道:
“快去叫她来,养母如生母,她见了孟姐姐必会高兴的。”
……
沈明玉昨个儿睡得太晚,眼下虽醒了,整个人依旧懒懒的。
吃罢早饭,本想着再睡一会儿,却被翠枝叫了起来。
“姑娘,快收拾一下。
刚钱妈妈来催了,说是宋夫人来了家里,让您去见客呢。”
“啊~~~”沈明玉打着呵欠,“宋夫人?宋家?哪个宋家?”
“自然是宋钰的生母。”
昨日在芙蕖宴那那一闹,翠枝也大概知道了事情原委。
想了想道:“那宋夫人岂不就是姑娘的养母?还是快些去前厅吧。”
沈明玉的瞌睡瞬间惊醒。
孟氏?
她怎么来了。
心中带着疑惑,任翠枝帮她整理了有些散乱的头发后这才急匆匆到了前厅。
看到孟氏时,眉毛几乎拧在一处。
她……
变化好大。
当初在福瑞堂一瞥已觉诧异。
眼下细看,虽穿着素净。
但早已没有在村中时唯唯诺诺的模样。
眼下与沈母坐在一处,竟当真有几分高门大户中夫人的模样。
“巧珠。”孟云开口,有些欣喜的打量着眼前人,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女儿,说不惦记是假的。
沈明玉眉头却蹙的更厉害了,半晌才叫出一声伯母来。
伯母。
孟氏原本还如擂鼓一般的心,突然便静了下来。
眼中见到女儿时的激动也渐渐平息,她嘴角的笑意未变,
“富贵养人,好在你是个有福的,能寻到生母回来。”
沈明玉没说话,她瞪了宋钰一眼,走到沈母身边,轻声叫了声娘。
沈母觉得明玉冷漠了些,但人前不训子,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才歉意的看向孟云。
“两家人相距千里,能再见便是缘。
只是可惜了她父亲还没回来。
若是知道小玉儿还活着,必得高兴得忘乎所以。”
沈母没注意,在她叫出小玉儿这个名字的时候,沈明玉暗中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自幼养大的,这种亲昵,别人取代不了。
宋钰笑着道:
“不急,等沈大人回来了再见便是,我又不会走。”
说着,她看向沈明珠。
“毕竟沈家养了我十五载,我也不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
沈家于我的恩情,我记得,但是日后再叫您母亲已是不太恰当。”
宋钰看向沈母,“您比我母亲小上几岁,我称您一声姨母,可好?”
沈母本想说不好,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心中却明白小玉儿这是不悦刚刚明玉的冷漠。
“不过。”
宋钰话锋一转,“沈府的恩情我记得,但总归还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的。”
“公道?”沈母不解。
宋钰直言:“您和沈大人,在送我离京时,可知道外面流民遍地,危险至极?”
沈母多聪明。
闻言,便知道宋钰在怀疑什么。
她急切道,“小玉儿,当初家中发生那种事,我与你父亲也是在气头上。
本想着将你送出几日,也尝尝明玉受的苦。
便也能多多的理解她,等过上一两年,再将你接回来。
又怎么会刻意去害你呢。”
说着,声音中竟多了几分哽咽之声,
“当初你离家之时,你父亲确实听到了南边大旱的传闻。
他甚至提前帮你看好了路线,让那车夫绕路而行,好妥善的将你送回清远县去。
哪里,哪里想到那车夫竟会丢了路线图,走岔了路,这才害了你和赵嬷嬷。”
不怪宋钰事事怀疑。
原主是实实在在丢了一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