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看着他,一时没接上话。
周怀瑾的秘书。
要去写小说?
“他怎么跟你说的?”张勤问。
“他递了份休假申请,理由写得慷慨激昂。”周怀瑾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最后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他说,他大学时是校刊主编,对‘仙侠’题材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深刻洞见。”
张勤:“……”
“他还说,”周怀瑾继续道,“生活不易,重担在肩。这三万块,于国于家,他都势在必得。”
张勤向后跌坐回沙发,闭上眼,世界清静了。
她只是想用钱把那两百个文学生闭嘴内卷,没想把市府大院的墙角给撬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周怀瑾看着她这副样子,又扔下一个重磅消息。
“今天下午的头条,本该是m公司。”
“结果呢?”
他打开电视。
深市地方台晚间新闻,女主播正用一种报道重大项目奠基的激昂语调播报。
“……‘夏日杯’通俗文学创作大赛今日正式启动,旨在发掘民间创作力量,繁荣我国通俗文学市场……”
屏幕上,是几个报名点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航拍镜头,红底黑字的比赛公告特写占了足足五秒。
m公司?一个字都没出现。
“范部长亲自给电视台打了电话。”周怀瑾慢悠悠地补刀,“他说,m公司那点破事,不急,先压一压。全市宣传资源,优先保障‘夏日杯’。”
张勤没说话。
“我后来才知道,”周怀瑾给自己倒了杯水,“范部长本人也报名了。他让手下压着新闻,是怕……报出去之后,竞争对手太多。”
张勤把脸埋进沙发靠垫里。
没眼看。
就在这时,门锁“咔哒”一响。
张建军和林文静回来了。
“勤勤!小周!看新闻没?”林文静的嗓门洪亮,人还没进屋,兴奋劲儿先冲了进来。
张勤从靠垫里抬起头,有气无力:“看了。”
“我的天!这深市太神奇了!”林文静冲到客厅,一屁股坐下,“写个故事给三万块!楼下乌泱泱全是人,跟不要钱一样!”
张建军背着手,一脸与有荣焉的红光。
“这叫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他做出总结,“体现了改革开放对文化建设的高度重视!”
“对!”林文静一拍大腿,“我跟你爸决定了,明天不逛公园了!”
“嗯?”张勤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有意思!”林文静挥挥手,“我们明天去报名点,给你小舅也报个名!他年轻时写诗可好了,说不定能拿个奖!”
张勤看着母亲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决定快刀斩乱麻。
“妈。”
“嗯?”
“这个比赛,我办的。”
林文静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抓着张勤胳膊的手都忘了松开。
张建军挺得笔直的后背,也僵在原地。
周怀瑾慢条斯理地举起水杯,喝水的动作刚好挡住了他快要咧开的嘴。
十秒后。
“啥?!”林文静的尖叫差点掀翻屋顶。
“‘夏日杯’,华夏之光赞助的。”张勤硬着头皮解释,“奖金,从我账上出。”
林文静看看女儿,又看看电视上那个巨大的“叁万元整”,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孩子!有钱烧的啊!”她心疼得直跺脚,“三万块!够在老家盖个小院了!”
“这不是花钱,是投资。”
“投资个屁!”张建军终于绷不住了,指着张勤,“你这是败家!”
他骂完,话锋一转。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不过,办得好!有魄力!”
他背着手踱了两步。
“既然是你办的,我们就更得支持了!”
他停在张勤面前,宣布一个重大决定。
“我跟你妈决定了。”
“明天,我们不去给你小舅报名了。”
张勤刚松一口气。
“我们去当评委!”
张勤:“……”
“爸!”她喊了出来,“评委是工厂工人随机抽选!你们怎么当?!”
“怎么不能当!”张建军脖子一梗,“我也是劳动人民!我也是从基层上来的!我当评委,天经地义!”
“就是!”林文静立刻跟上。
张勤看着眼前这两个活宝,放弃了沟通。
“咚咚咚。”
门铃响了。
汪淑英开门,门外站着一身香风的李智。
她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裙,手里却捏着个小本子,脸上是压不住的亢奋。
“勤勤!”她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
张勤看着她手里的本子,心里咯噔一下。
她抢在李智开口前,绝望地问:“李智姐,你来……该不会也是为了那个比赛吧?”
李智一愣,随即一拍手,笑得花枝乱颤。
“知己啊!”
她把小本子摊开在张勤面前。
“三万块!我刚才灵感爆棚,大纲都写好了!一个忍辱负重的皇子,如何步步为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你帮我看看,我这个‘金手指’,够不够爽?”
张勤看着她,又看看旁边一脸“我闺女真棒”的爹妈,还有那个肩膀抖个不停的周怀瑾。
她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重新打开,屏幕的光映着她平静的脸。
她新建了一个文档,敲下标题:《“夏日杯”评选流程及反作弊应急预案》。
然后,她拿起电话,拨通了范部长的号码。
在全家人的注视下,她只说了一句话。
“范部长,麻烦您通知下去,所有参赛作品,一律不准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