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红觉得自己像个上紧了发条的玩具青蛙，憋着一股劲儿，随时准备蹦跶出去，又得死死按捺住，生怕蹦早了直接掉进火坑。那片冰凉的金属片被她藏在衣服最里层，贴着皮肤，像块烙铁，时时刻刻提醒她那个疯狂的计划。她不再整天瘫着了，而是时不时在盒子里“焦躁”地踱两步，扒着墙壁“不安”地朝外张望，甚至偶尔用指甲“无意”地刮擦一下亚克力内壁，制造点细微的噪音。
她在为接下来的“表演”铺垫。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偶尔会失控的“藏品”，做出什么出格举动，都不会太引人怀疑。
老陈那边安静得像口古井。布条没再动过，仿佛那天递过来金属片只是段新红的一场梦。但她知道，老陈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她把“东风”刮起来。
时机这玩意儿，跟公交车似的，你不等的时候一辆接一辆，真等的时候，半天不来一趟。段新红焦灼地等了好几天，每天那点猪食糊糊吃得她嘴里能淡出个鸟来，眼睛都快把展厅天花板瞪出窟窿了，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张瑶巡视得勤，客人们也大多在相对安静的区域活动。
就在她快要按捺不住，琢磨着是不是该硬着头皮莽一波的时候，机会，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和喧闹声，来了。
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穿着打扮时髦又张扬，嘻嘻哈哈地涌进了展厅。他们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闹心态。说话声音很大，点评着各个“藏品”，言语轻佻，像在逛一个稀奇古怪的动物园。
“哇！你看这个！像不像《格列佛游记》里的小人！”
“这个城堡里的好假，表情太僵硬了。”
“快看那个！在跑步轮上疯跑那个！好像仓鼠啊哈哈！”
他们簇拥着，来到了段新红所在的这片区域。一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指着隔壁的“花瓶小姐”大呼小叫：“这个这个！她刚才对我笑了！好可爱！”
“花瓶小姐”立刻来了精神，卖力地表演起来，又是飞吻又是比心，把那群年轻人逗得前仰后合。
段新红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就是现在！人多，嘈杂，注意力分散！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表演。先是猛地用头撞向亚克力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把自己撞得眼冒金星。然后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刺激到，开始在盒子里毫无规律地、疯狂地跑动起来，四肢胡乱挥舞，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意义不明的嚎叫，像只彻底发了癫的猴子。
这突如其来的“发病”立刻起到了效果！
“哎呀！那边那个怎么了？”粉头发女孩惊叫一声，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
“我去！抽风了？”
“看着好吓人啊！会不会把盒子撞破？”
“管理员呢？快来看看！”
年轻人们七嘴八舌地围拢到段新红的展示台前，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惊讶、好奇，还有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混乱，如期而至。
段新红用眼角余光死死盯住张瑶。张瑶果然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快步走了过来，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她先是试图安抚那些年轻人：“各位客人请放心，只是偶尔的情绪失控，不会有危险……”
但年轻人们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了，围着不肯散，还在议论纷纷。
张瑶的注意力，几乎完全被段新红这边的突发状况和这群吵闹的客人给牵制住了。她站在段新红的展示台前，背对着老陈那个方向，正对着年轻人们解释着什么。
就是现在！老陈！看你的了！
段新红在心里疯狂呐喊，表面上却演得更卖力了，甚至开始用身体撞击投食口的位置，发出更大的响声。
也就在这最混乱的、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可能存在的监控注意力）都被段新红吸引过去的瞬间——
老陈动了！
段新红看得清清楚楚！一直像尊雕像般坐在笼子角落的老陈，在那片由年轻客人和她共同制造的喧嚣掩护下，以一种与他年龄和瘸腿完全不符的、近乎鬼魅般的敏捷和精准，悄无声息地挪到了笼子边缘！
他的目标，是张瑶因为走过来维持秩序而再次微微滑出衣领、晃荡在锁骨附近的钥匙吊坠！这一次，距离比上次更近！
老陈那只枯瘦的、布满皱纹的手，像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极其稳定地、缓慢地，从金属网格的缝隙中探了出去。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专注和用力。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那一点银光上。
近了……更近了……
段新红屏住呼吸，连“发疯”都忘了，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成功！一定要成功！
老陈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钥匙边缘！
就在这决定成败的毫厘之间，意外发生了！
那个粉头发的女孩，大概是想看得更清楚点，毫无预兆地猛地往前一凑，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展示台的边缘！
“哐当！”展示台被撞得晃动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让近在咫尺的张瑶身体也随之微微一晃！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晃！
钥匙吊坠随着她的动作，向后荡开了那么一两厘米！
老陈志在必得的一抓，再次落空！他的指尖，擦着钥匙光滑的表面掠过，什么也没抓住！
功败垂成！
老陈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瞬间缩回了笼子，重新变回那副低眉顺眼、麻木不仁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般的出手从未发生过。
张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扫过老陈的笼子。老陈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段新红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又失败了……
张瑶的目光在老陈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审视和怀疑，然后又转向还在“发疯”的段新红，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看来，是需要加强‘管理’了。”她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不再理会那些吵闹的年轻人，示意管理员过来处理段新红。
年轻客人们见管理员过来，似乎也觉得无趣，渐渐散开了。
段新红被管理员用电击棒轻微警告了一下，强制“安静”了下来。她瘫在角落，浑身冷汗，不是因为电击，而是因为后怕和极度的失望。
声东击西，计策成功了，吸引注意力的目的达到了。可最重要的“击西”，却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意外，再次化为泡影。
老陈那边一片死寂。段新红能想象到他此刻的心情，恐怕比她更绝望。
两次失败。代价会是什么？
段新红看着张瑶离开时那冰冷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的机会，似乎越来越渺茫了。而风险，正在成倍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