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渊墟回响
意识沉入的黑暗并非虚无。
它粘稠、厚重，带着幽冥裂隙深处特有的、侵蚀灵魂本源的阴寒。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或许它早已在坠入“渊眼”时被狂暴的法则乱流撕碎，或许正悬浮于那片暗紫色光海的某个角落，被光液缓慢吞噬。此刻存在的，唯有这一点近乎熄灭的灵魂余烬，在绝对的黑暗中载沉载浮。
然而，与这极致沉寂相对的，是来自“外界”愈发清晰的震动。
那震动并非声音，而是法则层面的“轰鸣”。通过灵魂深处那已彻底沉寂、却仍留有最后一丝本能感应的异界印记残痕，通过濒临崩溃前强行改写过、此刻虽恢复单向却结构不稳的血契通道，甚至通过这片“渊眼”虚空本身那被古阵和幽冥双重法则浸透的“介质”，一波波传来。
是秦岳长老他们的攻击，降临了。
“破界星芒”——嬴曾在宗门典籍的禁忌篇目边缘瞥见过这个名字，那是星玄门传承自上古、专门用于洞穿界域壁垒、净化异种法则的禁忌手段之一，需至少三位元婴境以上的长老合力，辅以特殊阵法或重宝方能施展，对施展者损耗极大，轻易不会动用。其威力并非纯粹的毁灭，更侧重于“分解”、“净化”与“贯通”。
此刻，这力量正作用于他拼死传递出的坐标——那片暗紫光海，那道幽冥裂隙，以及……正在裂隙边缘应对的“冥瞳”！
即便沉于黑暗，嬴也能“感受”到那种恐怖的对撞。
没有巨响，只有法则被强行撕裂、湮灭、重构时发出的、直抵灵魂本源的“嘶鸣”。暗紫色的光海沸腾如怒涛，却又被道道宛如实质、璀璨到极致的淡金色“星芒”刺入、分解。裂隙边缘喷涌的光液在星芒照耀下迅速汽化，蒸发成漫天诡异的紫黑色雾气，又被后续的星芒进一步净化。
整个“渊眼”内部的虚空都在剧烈震荡，那些漂浮的法则烙印碎片如同暴风雨中的落叶，被冲击得四散飞溅，有的直接湮灭，有的则被冲击向更深的黑暗。古阵残存的阵力被激发，发出低沉呜咽般的共鸣，与星芒的力量时而对抗，时而产生微妙的交融。
而“冥瞳”的应对，则让嬴即便在沉寂中也感到心悸。
它并未选择硬撼“破界星芒”的锋芒。那冰冷宏大的意志在星芒降临的刹那，便展现出了惊人的法则操控能力。暗紫光海在它的意志下，不再是单纯的防御屏障，而是化作了流动的、具有生命般的“法则沼泽”。星芒刺入，光海便层层包裹、消磨，以庞大的幽冥本源之力，缓慢却坚定地抵消着星芒的净化特性。同时，裂隙深处涌出更多粘稠如实质的幽冥气息，不断补充着光海的消耗。
更关键的是，“冥瞳”似乎在利用“破界星芒”的力量！
嬴能模糊感知到，部分星芒在穿透光海、触及裂隙本体时，其“贯通”特性，竟被“冥瞳”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引导、扭曲，并非用于扩大或破坏裂隙，而是……仿佛在借助这来自苍溟界的高层次力量，“锤炼”裂隙边缘的稳定性，甚至隐约在与裂隙彼端的某个更深层、更庞大的存在建立更清晰的连接？
这绝非单纯的防御或反击，而是一种……将危机转化为某种“仪轨”或“进程”的、近乎冰冷的算计！
外界，秦岳长老等人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
“……不对劲！那幽冥裂隙在吸收‘破界星芒’的部分特性！”一道陌生的、苍老而急促的意念波动穿透干扰传来，“它在稳固通道！秦岳，不能这样蛮攻！”
“柳师侄的信号彻底消失了！血契波动也紊乱到无法追踪！”另一道声音带着焦灼，“刚才那坐标传递消耗了嬴师侄最后的灵魂力量，他恐怕已经……”
“集中力量！不要分散！尝试用‘周天星锁’禁锢那片虚空，隔绝幽冥本源补充！”秦岳长老的声音如同炸雷，强行压下纷乱，“不管那鬼东西在谋划什么，先切断它与外界的联系！”
更激烈的法则碰撞在“渊眼”虚空中爆发。淡金色的星光不再仅仅突刺，而是开始交织、延展，试图形成一张笼罩暗紫光海的大网，进行封锁与剥离。
“冥瞳”的应对也随之升级。暗紫光海中，陡然亮起了无数点细碎的、仿佛瞳孔般的幽光，齐齐“注视”向星光大网。一种更加诡异的力量弥漫开来，那并非直接的对抗，而是带着强烈的“污染”与“扭曲”特性，星光大网触及之处，竟开始出现黯淡、锈蚀般的痕迹，运转滞涩。
两股力量在“渊眼”这片特殊的战场陷入僵持、角力。而作为战场核心一部分、灵魂已近乎寂灭的嬴，则在这两股恐怖力量的边缘，承受着难以想象的余波冲刷。
他的灵魂残烬如同暴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然而，也正是这极端的环境，这来自两个不同至高层面力量的激烈对撞与渗透，带来了一丝……极其微渺的变数。
那枚沉寂的异界印记，在嬴意识彻底沉沦后，并未完全“死亡”。它如同最坚韧的种子，在绝对黑暗中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近乎本能的“信息记录”状态。此刻，外界两种高层次力量的法则碎片、信息残响，不断冲击着嬴的灵魂残烬，也拂过这枚印记。
印记的“信息吞噬”与“逆编码”本能，在无意识中被极其微弱地触发。它无法主动解析这么高层次的力量，却像一面特殊的“棱镜”或“底片”，被动地、零星地记录着“破界星芒”中蕴含的、属于苍溟界上古星辰净化法则的某些残缺信息结构，以及“冥瞳”操控的幽冥法则中，那些关于“通道稳固”、“意志投射”、“污染转化”的诡异运行片段。
这些来自对立双方、截然不同却又在此处激烈交锋的法则信息残片，与印记本身记录的、之前从幽冥寒气中“逆编码”出的碎片，以及嬴自身残留的太初煞元、星辰龙印、金乌残炎等驳杂气息的“信息印记”，在灵魂的绝对沉寂与黑暗中被动的混合、碰撞。
没有主动的意识去整合，没有力量去推动。这更像是一种极端环境下的、缓慢的“信息沉淀”与“被动反应”。
渐渐地，在这片灵魂的绝对黑暗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完全不同于以往任何力量气息的“辉光”，开始若隐若现。
它并非秩序符文的清冷，非太初煞元的混沌暴烈，非星辰之力的璀璨，也非幽冥之气的阴寒。它是一种更加晦涩、更加基础、仿佛未经雕琢的“原始信息扰动”，是不同法则信息残片在异界印记这个特殊“容器”内，于寂灭边缘产生的、极其偶然的“耦合”与“自组织”。
这“辉光”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异常坚韧。它没有给嬴带来任何力量，没有唤醒任何意识，仅仅是在那绝对的灵魂黑暗中，标志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尚未湮灭的“信息奇点”的存在。
而外界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周天星锁”与“幽冥瞳阵”的对抗，使得“渊眼”虚空出现了大范围的法则扭曲和空间褶皱。秦岳长老显然付出了巨大代价，星光锁链不断崩碎又重组，死死缠住暗紫光海，延缓着“冥瞳”的进程。但“冥瞳”借助裂隙本源，力量仿佛无穷无尽，幽光闪烁间，不断试图污染星锁节点，寻找突破之机。
“秦师兄！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住太久！门内传讯，其他几处幽冥节点也有异动！必须做出决断！”有长老急声传音。
秦岳的意志剧烈波动，显然在承受巨大压力和艰难抉择。继续僵持，可能全军覆没于此，且未必能阻止“冥瞳”；撤离，则意味着放弃嬴（在他认知中已陨落），放弃可能存在的柳如星，并坐视这处“渊眼”裂隙被彻底稳固，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血契通道，那早已被双方战斗余波冲击得千疮百孔、近乎断裂的脆弱连接，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异常、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剧烈震颤！
这震颤并非来自柳如星方向（她的信号早已消失），也非来自“冥瞳”或外界攻击的干扰。它更像是……通道本身的“结构”在某种内外力量叠加作用下，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崩塌”与“重构”！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带着清晰空间波动和生命气息的“流”，顺着这崩塌重构中出现的短暂“孔洞”，从通道彼端——那可能是柳如星最后所在的、同样充满混乱风暴的“乱石滩”节点方向——被抛射了过来！
这“流”中包裹的，并非完整的灵魂或意识，而是一些破碎的、带着强烈执念的“记忆碎片”、“剑意残韵”，以及……一小团微弱却纯净的、属于柳如星本命剑元的“本源灵光”！
这团灵光与碎片，在穿过混乱的血契通道时，似乎还沾染、裹挟了一些通道崩塌时散落的、来自“渊眼”这边战场边缘的、微弱驳杂的法则信息尘埃，包括一丝极淡的“破界星芒”净化余韵，一缕几乎不可察的“冥瞳”幽光污染，以及……一点点嬴灵魂残烬附近，那刚刚诞生的、极其微弱的“原始信息扰动”！
这团混杂着多种来源的“流”，并未像柳如星之前的信号那样试图传递信息，它更像是在通道崩溃的瞬间，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可能是柳如星最后的爆发，也可能是节点崩溃的冲击）无意中“甩”了过来，循着血契最后一丝本能联系，投向了嬴灵魂残烬所在的方位！
“这是……柳师侄的……”秦岳长老似乎隐约察觉到了这异常波动，惊怒交加。
“冥瞳”的意志也在此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它试图掌控的“血契工具”本身的崩塌与异动，也略微超出了它的预计。
就在这多方注意力被这意外吸引的瞬息——
那团混杂的“流”，精准地撞入了嬴那沉寂于黑暗、仅有一点微弱“信息奇点”的灵魂残烬之中！
没有融合，没有吞噬。那点“原始信息扰动”的辉光，与柳如星破碎的剑意灵光、记忆碎片，以及裹挟而来的驳杂信息尘埃，如同火星溅入了极度干燥的、混合了多种不稳定材料的灰烬堆。
“轰——！”
并非真实的爆炸。而是在嬴那早已失去意识的灵魂最深处，一场无声的、信息层面的“风暴”被意外点燃！
柳如星那宁折不弯的剑意残韵，带着守护与决绝的执念，成为了最初的“引信”与“结构骨架”；
她破碎的记忆碎片，提供了属于苍溟界生灵的、鲜活而坚韧的“存在信息基底”；
裹挟而来的“破界星芒”余韵与“冥瞳”污染尘埃，代表着此刻外部战场两种至高力量的对立与交织，提供了矛盾而强大的“信息势能”；
而那一点点嬴自身残烬中诞生的“原始信息扰动”，则如同最奇特的“催化剂”或“粘合剂”，在异界印记最后的本能影响下，促使这些本应冲突、离散的信息碎片，开始以一种极其混乱、随机、却又暗含某种诡异“适应性”的方式，剧烈反应、碰撞、重组！
这并非修炼，不是顿悟，更像是一场发生在灵魂寂灭边缘、由无数意外共同促成的、狂暴的“信息坍缩”与“混沌重构”！
嬴那点即将彻底熄灭的灵魂残烬，在这内部爆发的信息风暴中，被撕扯、扭曲、膨胀……然后，向着某种无法预测的、全新的“形态”缓慢而痛苦地演变。
他的意识并未因此醒来，反而被拖入了更深、更混沌的黑暗，仿佛沉入了由自身碎片化信息构成的、光怪陆离的噩梦漩涡。
外界，“冥瞳”似乎终于从那短暂凝滞中恢复，冰冷的意志扫过嬴灵魂所在那片区域，那里此刻被内部信息风暴扰动，散发出极其混乱、难以解析的波动。
那意志中，首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名为“意外”的涟漪，随即被更深的“探究”与“掌控”欲望覆盖。它暂时分出一缕力量，化作更加隐秘的幽光，试图渗透进去，探查这突发的变数。
而秦岳长老也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怒吼着催动“周天星锁”，星光暴涨，趁“冥瞳”分神之际，狠狠向内收缩，暂时压制了暗紫光海的扩张！
“渊眼”之内，力量的对峙、灵魂的异变、通道的崩塌、信息的混沌……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更加未知、更加不可测的方向，滑行。
只有那血契通道彻底崩塌的余音，如同一声悠长而凄厉的叹息，缓缓消散在狂暴的法则乱流之中，标志着一段联系的终结，与另一种更加复杂、更加不祥的“纠缠”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