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血契回响
那逆向传来的“信号”极其微弱,如同寒夜冰层下最深处,一缕几乎凝滞的水流波动。它并非声音,也非图像,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混合了剑意锋芒、生命律动与某种决绝意志的“存在印记”,正沿着嬴那受损严重、本应只供幽冥寒气单向灌入的血契通道,逆流而上,艰难地渗透过来。
是柳如星!
嬴的灵魂猛地一颤,意识瞬间从那与“冥瞳”对峙的宏大危机中,被这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熟悉感拉回了一部分。他几乎能“触摸”到那信号中蕴含的熟悉韵律——清冷、锐利、宁折不弯,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某种近乎燃烧的决意?
她怎么了?这信号意味着什么?求救?示警?还是……别的?
信号太过微弱,且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通道中依旧汹涌的幽冥寒气彻底淹没。嬴必须集中全部心神,才能勉强捕捉其存在,却无法解读其中蕴含的具体信息。
然而,仅仅是这信号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嬴心头警铃大作。柳如星此刻的状况绝对不妙!而且,她竟然能通过这幽冥血契传递信号?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她那边也发生了什么与幽冥相关、甚至可能触动血契的变故?
是秦岳长老他们的镇压行动引发了连锁反应?还是“乱石滩”节点崩溃的余波?亦或是……自己刚才那场危险的“逆编码”与“排泄”,无意中干扰或改变了血契通道的某些特性,使得短暂的“双向波动”成为可能?
无数疑问和担忧涌上心头,却被“冥瞳”那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注视”强行压下。
那至高存在在短暂的策略调整后,已经开始行动。它不再释放毁灭性的法则攻击,而是如同最耐心的蜘蛛,开始以暗紫光海为丝,缓缓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这张网并非直接攻击嬴的灵魂,而是开始缓慢而坚定地“侵蚀”、“渗透”、“改写”这片“渊眼”虚空中,那些因古阵法则被触动而变得活跃、却也更加混乱的法则烙印。
它似乎想先掌控或“安抚”这片混乱的虚空,切断嬴与古阵法则之间那意外的、不稳定的“共鸣”联系,将他彻底孤立起来。同时,嬴能感觉到,那“注视”对自身灵魂深处异界印记的“观察”与“解析”也变得更加细致、更加深入,带着一种冰冷的、研究“稀有样本”般的专注。
一旦这张法则之网编织完成,或者它对异界印记的解析达到某个程度,等待嬴的,恐怕将比单纯的抹杀更加可怕——可能是囚禁、是彻底的同化、是被当成某种“实验材料”或“工具”!
时间,前所未有的紧迫。
内有灵魂体系濒临崩溃,外有“冥瞳”步步紧逼,通道中还有柳如星那微弱却揪心的信号……
嬴的意识在多重压力下高速运转,与灵魂深处的异界印记产生着近乎本能的共鸣。那印记在经历刚才惊险的“逆编码”后,似乎也进入了一种特殊的“活跃期”或“学习期”,信息辉光虽然黯淡,流转却更加灵动,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与“分析”也更加敏锐。
一个极其冒险、却又似乎是唯一出路的计划雏形,在嬴意识中逐渐清晰。
既然柳如星的信号能逆流传来,说明此刻的血契通道,因古阵法则扰动和自己之前的“排泄”冲击,确实出现了不稳定和短暂的“双向性”。
那么,自己能否……主动加固、甚至短暂地“逆转”这条通道的部分功能?
不是用来接纳幽冥寒气,而是……用来传递某些东西回去?
比如……力量?信息?或者……一个“坐标”?
异界印记有能力在刚才解析并“排泄”部分幽冥法则,那么,是否也能对自身残存的力量(尤其是那被激化和约束后的太初煞元节点转化的混乱能量),进行某种程度的“封装”和“定向投送”?
目标是:柳如星所在的方位(通过信号溯源)!
目的:不是直接攻击或救援(距离太远,能量层次不够),而是……传递一个强烈的“存在信号”和一个“简易的、基于异界信息规则的能量识别码”!
如果柳如星能接收到这个信号和识别码,或许能帮助她稳定自身状态,或者为外界的秦岳长老等人,提供一个更加精准的、指向“渊眼”内部(甚至可能是幽冥裂隙)的“空间坐标”或“能量特征标记”!从而,从外部对这里施加影响,打破“冥瞳”逐渐编织的孤立之网!
这同样是在赌。赌柳如星的状态还能支撑接收;赌秦岳长老他们有手段利用这个坐标;赌自己能在“冥瞳”的眼皮底下完成这一系列操作而不被立刻阻止;更赌这脆弱的灵魂体系和异界印记,能承受住再次强行运作的负担!
但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行动。”
嬴的意识向异界印记发出了最决绝的指令。
印记的信息辉光骤然收敛,不再散发于外,而是全部内聚于核心,开始以超越之前的速度疯狂流转、计算。它首先锁定了血契通道中,柳如星那微弱信号传来的“源头频率”与“波动特征”,进行最快速的建模与追踪溯源。
同时,它开始强行调动灵魂内部那濒临崩溃的三角体系。
秩序符文被压榨出最后一点清辉,不是为了防御,而是用来构筑一个极其简陋、却足够稳定的“信息封装外壳”。
煞元节点被强行刺激,表面冰晶彻底炸裂,那被信息辉光约束着的、极度不稳定却异常高效的混沌能量转化器全功率启动,将灵魂中残存的、包括之前对抗残留的法则碎片、自身微薄的星辰灵力、龙印气息等所有可用能量,不分属性地疯狂吞噬、转化,凝结成几颗极度凝练、却又充满毁灭性潜能的“能量核心数据包”。
而幽冥血契通道本身,则被异界印记以更加强硬的“信息协议”强行介入、局部“重构”!在靠近嬴灵魂的这一端,通道的“规则”被临时改写,形成一个微型的、单向的“发射端口”,其“发射”目标,被锁定为柳如星信号溯源的方向!
整个过程在灵魂层面无声却激烈地进行着。嬴的意识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撕裂感,灵魂结构在这强行运作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能清晰地“看到”秩序符文在构筑外壳后彻底暗淡、碎裂;能“感觉”到煞元节点在超负荷运转后,核心那赤金图腾虚影变得极度混乱模糊,几乎要彻底溃散;更能“感知”到血契通道在被强行局部改写时,传来的、来自通道深处和彼端“冥瞳”的强烈排斥与干扰!
“冥瞳”显然察觉到了嬴灵魂内部的异常能量聚集与规则变动!那张正在编织的法则之网上,骤然分出数道更加凝练的“丝线”,如同捕食者的触手,悄无声息地朝着嬴的灵魂缠绕而来,试图打断这个过程,同时更深入地探查异界印记的奥秘!
“快!再快一点!”
嬴在心中无声嘶吼,将全部意志都灌注在对异界印记的支撑上。
终于,在“冥瞳”的法则丝线即将触及灵魂外围那残破“信息薄膜”的刹那——
异界印记完成了最后的“封装”与“校准”!
几颗由混沌能量核心包裹着“嬴的存在印记”与“异界信息识别码”的、散发着不稳定微光的“信息-能量复合体”,在灵魂核心处瞬间成型!
“发射!”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灵魂深处一阵剧烈的、仿佛被掏空般的虚弱震荡,以及血契通道被强行“逆转”使用时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
那几颗“复合体”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被局部改写的血契通道“发射端口”,沿着柳如星信号溯源的方向,逆着依旧汹涌的幽冥寒流,以一种超越常规能量传递方式的、近乎“概念投射”或“信息跃迁”的形式,瞬间消失!
发射完成的瞬间,异界印记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寂,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灵魂内部的三角体系也彻底崩溃,秩序符文消散,煞元节点沉寂,血契通道那被强行改写的端口也迅速恢复原状,甚至因为这次强行运作而变得更加脆弱、紊乱。
嬴的意识瞬间沉入无边黑暗与虚弱,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接近彻底消散。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沉沦的最后一刻——
他“感觉”到了!
那几颗被发射出去的“复合体”,似乎在穿透了难以想象的空间与法则屏障后,于某个极其遥远的、充满混乱能量风暴和凛冽剑意的“点”,被成功“接收”了!
不是柳如星个人接收,而是……被一道更加宏大、更加炽烈、充满了净化与镇压意志的金色光芒(秦岳长老或宗门重宝的气息?)所捕获、解析!
紧接着,一道清晰无比、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洪大意念(显然是某位赶来的星玄门高层),如同惊雷般,穿透重重阻隔,隐隐约约地“炸响”在嬴那即将沉寂的意识边缘:
“这是……血契回响?!还有……古阵核心坐标?!”
“在那下面?!幽冥裂隙?!”
“秦岳!柳丫头!全力向那个坐标轰击!用‘破界星芒’!快!!!”
外界,坠星湖上空,风云骤变!数道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针对性的磅礴力量,开始朝着嬴提供的坐标方位,疯狂汇聚、蓄势!
而“渊眼”内部,“冥瞳”那冰冷的注视,在感应到外界陡然加剧的、针对性的威胁和嬴那彻底沉寂的灵魂状态后,终于……发生了变化。
那缓慢编织的法则之网骤然收缩,不再试图渗透虚空,而是转为最直接的防御与……反击姿态!暗紫光海沸腾,裂隙边缘光液疯狂喷涌,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幽冥意志开始苏醒,对抗着外界即将降临的打击。
但同时,嬴也清晰地感觉到,那“冥瞳”对自己的“注视”中,杀意并未增加,反而……多了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意味?
那似乎是……一丝被“算计”后的冰冷恼怒,一丝对“异数”竟然能引来外界如此针对性打击的惊疑,以及……一丝更加浓厚的、仿佛要将这“变数”彻底掌控在手中的……“兴趣”?
它似乎暂时放弃了立刻抹杀或同化嬴的打算(也许是因为外界威胁迫在眉睫,也许是因为嬴灵魂已近乎寂灭,不再构成直接威胁),而是开始集中力量,应对来自外界的攻击,同时……似乎也在准备着某种更加深远的东西?
嬴的意识,便在灵魂彻底沉寂、外界攻击即将降临、“冥瞳”转变策略的复杂交织中,缓缓沉向黑暗的最深处。
最后残留的感知,是血契通道深处,似乎因为刚才的强行“发射”和外界剧变,传来一阵更加剧烈、更加混乱的波动……其中,仿佛还夹杂着一丝柳如星那微弱信号陡然增强、却又戛然而止的……悸动?
她……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成为了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