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暗室疑云
白光吞没视野，空间扭曲的眩晕感再次传来，比进入时更加短暂。
双脚重新踏上坚实地面时，耳边已然充斥了斗星台周围嘈杂的声浪。天光重现，只是日头已偏西，给青黑色的擂台染上一层暖金色。近千名外门弟子将四周观礼台挤得水泄不通，目光聚焦在中央区域陆续显出身形的百名试炼者身上，或羡慕，或好奇，或审视。
嬴站稳身形，迅速环顾四周。大多数弟子表情各异，有的面带喜色，收获颇丰；有的神色疲惫，带伤挂彩；更有人脸色灰败，显然任务完成不佳，甚至可能中途被淘汰传送回来。他看到柳如星站在不远处，气息依旧清冷平稳，只是裙摆边缘沾了些许泥泞水渍。而林峰，则在两个同伴的搀扶下，勉强站立，胸口包扎处隐隐有焦黑痕迹渗出，脸色惨白如纸，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当嬴的目光扫过他时，身体更是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筑基师叔与几位执事已立于高台之上，神情肃穆。很快，有执事开始逐一收取弟子们腰间的特制储物袋，并进行现场记录、核验任务物品。过程高效而有序。
嬴交上自己的储物袋。负责核验的执事打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星沉砂的数量远超二十粒，粒粒饱满，暗蕴星辉；代表击杀影鳞鳄的“影鳞片”足有五片；还有那块刻着“叁”字的星纹禁制破解石板。完成度堪称完美，效率极高。
“丙七十三号，嬴。星沉砂超额完成，影鳞鳄击杀数量达标，古星纹禁制节点‘叁’号破解成功。评价：甲上。”执事高声报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和议论声。
“甲上？他才入门多久？”
“听说擂台战时就表现不俗，没想到幻境试炼也这么厉害！”
“林峰好像伤得不轻，也是他干的？这新人有点猛啊……”
“运气好吧？或者找到了好区域？”
嬴面色平静，仿佛没听到周围的议论。他注意到，高台上那位筑基师叔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虽然很快移开，但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柳如星也看了嬴一眼，清冷的眸中掠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她的评价同样是甲上，并不令人意外。
核验工作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最终，一百名弟子的试炼成绩与擂台战排名加权计算，得出最终总排名。一名执事上前，展开一张光幕，朗声宣布：
“本届外门小比，最终排名如下！”
“第一名：乙区，柳如星！”
“第二名：乙区，陈星河！”
“第三名：丙区，嬴！”
前三名公布，再次引发哗然。柳如星第一，无人质疑。陈星河是乙区老牌强者，灵海境五重，排名第二也在情理之中。但嬴，一个刚入门数月、此前名不见经传的丙区新弟子，竟然力压众多老牌四重甚至五重弟子，杀入前三！这无疑是本届小比最大的黑马！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嬴身上，好奇、探究、羡慕、嫉妒、忌惮……不一而足。赵莽在人群外围激动得满脸通红，与有荣焉。林峰则把头埋得更低，身体颤抖得更厉害。
嬴心中却无多少喜悦。第三名，虽有些超出他原本“前三十”的计划，但尚在可控范围内。毕竟幻境试炼他完成度极高，擂台战也“侥幸”胜了几场硬仗，综合起来排第三，虽然惊艳，但结合他之前“击败”林峰的名声，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因此受到的关注，恐怕会比预想中多一些。
“前三名弟子，上前！”筑基师叔开口。
嬴与柳如星、陈星河一同跃上高台。陈星河是个面容冷峻、身材挺拔的青年，看向嬴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服，但并未多言。
筑基师叔目光扫过三人，尤其在嬴身上顿了顿，缓缓道：“尔等三人，表现优异，可为外门表率。按例，奖励如下：每人贡献点五百，可入星力池第二层修炼三日，另赐‘凝星丹’一瓶，中品法器任选一件。”
台下又是一片羡慕的吸气声。星力池第二层！那是许多内门弟子才能常去的地方，星力精纯浓郁程度远超外围，修炼三日，抵得上外界苦修一月！凝星丹更是辅助凝聚星辰灵力、夯实根基的良药。中品法器对灵海境弟子来说，也堪称重宝。
“此外，”筑基师叔话锋一转，目光似乎变得更加幽深，“你三人既有探索古墟幻境之能，宗门另有任务委派。十日后，有一支前往‘断龙古墟·坠星湖’外围的例行探索队伍，需补充三名外门弟子随行历练。你等可愿往？”
此言一出，不仅台下哗然，连柳如星和陈星河都露出了明显的讶异之色。前往真实古墟探索？虽然只是外围，但危险程度远非幻境可比！通常这种任务，都是派遣经验丰富的老牌外门弟子或内门弟子带队，极少直接让新晋优秀弟子，尤其是刚经过幻境试炼的弟子前往。这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
嬴心头剧震！真实坠星湖！果然来了！宗门竟然直接安排他们前往真实地点！这与幻境中的发现、那“龙影镇湖心”的提示、以及他自己身上的种种谜团，瞬间产生了强烈无比的勾连！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他迅速压下翻腾的心绪，面上露出适当的惊讶与一丝迟疑，与其他两人反应类似。
筑基师叔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道：“不必立刻答复。回去仔细思量，两日内到执事堂登记决定。此行虽有风险，但机遇亦大，所得收获，宗门只抽取三成，其余归个人所有，且另有丰厚贡献点奖励。对于有志道途者，是不错的磨砺。”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示意执事发放基础奖励。
嬴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一个装有五百贡献点数值的身份玉牌副令，一枚允许进入星力池第二层修炼三日的银色令牌，一个白玉丹瓶，以及一本中品法器图谱。他略一翻阅图谱，选了一件名为“流云梭”的飞行兼防护法器，样式普通，功能中庸，不引人注目。
颁奖结束，人群逐渐散去。嬴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多了。他不想多做停留，准备直接返回丙区小院。
“嬴师弟，请留步。”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嬴转身，是柳如星。她独自走来，陈星河已经离去。
“柳师姐。”嬴拱手。
柳如星看着他，直接问道：“那古墟探索任务，你如何看？”
嬴沉吟道：“风险与机遇并存。师姐可是有了决断？”
“我会去。”柳如星语气肯定，“幻境虽凶险，但终是虚妄。真实古墟，才是磨砺剑锋之地。况且……”她顿了顿，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我对那坠星湖，也有些兴趣。”
嬴心中微动，看来这位柳师姐，也并非全然不在意幻境中的异常，或许她也察觉到了什么？
“师弟若有意同往，或可互相照应。”柳如星发出邀请，语气依旧平淡，但意思明确。
“多谢师姐看重，容我考虑一二。”嬴没有立刻答应，他需要时间消化今日所得，并权衡利弊。
柳如星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身姿挺拔如剑。
嬴也转身离开斗星台，朝着丙区方向走去。一路上，他看似目不斜视，实则神识警惕，留心着周围。他感觉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隐晦地扫过他，但或许是顾忌他如今的声名和实力，并未有人上前挑衅。
回到小院，关闭院门，启动简单的隔音禁制。嬴走到静室，盘膝坐下，却并未立刻清点奖励或修炼。
他先取出了今日幻境试炼的收获——那些“星沉砂”。
砂砾堆在掌心，暗金色，沉甸甸，散发着纯净的星辰波动。嬴仔细感应，除了星辰精华，似乎……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寒与沉滞气息，与幻境中、乃至真实古墟可能存在的某种环境特质相似。
“这砂砾，恐怕真的产自真实的坠星湖外围。”嬴判断。宗门用真实物品作为幻境任务道具，倒也说得过去。
然后，他取出了那枚允许进入星力池第二层的银色令牌。令牌非金非玉，触手温凉，正面刻着一个“贰”字，背面是复杂的星纹，隐隐与整个星玄门的护山大阵气息相连。
“星力池第二层……”嬴目光深邃。之前在外围，他已隐约感觉到星力池是一个庞大阵法或封印的一部分。第二层，更靠近核心，是否能感知到更多？能否印证灰白薄片上的星辰图？甚至……能否感应到与“坠星湖”地下可能存在的“龙影”有关的气息？
最后，他思量起筑基师叔发布的古墟探索任务。
“十日后，真实坠星湖……”他低声自语。危险毋庸置疑，但机会也千载难逢。不仅能验证幻境所得信息，更可能直接接触到与“幽冥血契”、“古龙”、“星力池大阵”相关的真实线索！而且，有宗门队伍掩护，比自己单独摸索安全得多。
“必须去。”嬴很快做出决定。风险可以设法规避，但错过这次机会，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时。至于柳如星的组队邀请，可以考虑，但需谨慎，不能暴露自身太多秘密。
他正欲开始调息，整理今日所得，忽然，院门外传来轻微的叩击声。
不是赵莽那种略带急促的节奏，也不是柳如星清冷的力道。这叩击声很轻，很有规律，仿佛带着某种特定的韵律。
嬴心中警惕，走到院门前，并未立刻打开，沉声道：“哪位？”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声音：
“嬴师侄，老夫乃藏星阁执事，周墨。有事相询，可否开门一叙？”
藏星阁执事？周墨？
嬴瞳孔微缩。他瞬间想起，自己曾在藏星阁“杂轶区”拓印那三件残片，当时值守的，似乎就是一个打盹的中年执事，难道就是他？他为何此时找来？是因为小比排名，还是……因为那些残片？
心思电转间，嬴已平静开口：“原来是周执事，请进。”
他打开院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那位曾在藏星阁“杂轶区”打盹的中年执事。只是此刻，他脸上毫无慵懒之色，眼神清明，气息沉稳，虽仍是灵海境七八重的样子，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他穿着普通的深灰色执事袍，负手而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嬴。
“周执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里面坐。”嬴侧身让开。
周墨笑着点点头，缓步走入小院，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院中陈设，最后落在石凳上。“不必麻烦，就在此处说吧。”
两人在石凳坐下。周墨看着嬴，开门见山：“嬴师侄今日于小比中大放异彩，名列前三，可喜可贺。老夫在藏星阁便观师侄勤勉好学，时常查阅古籍，尤其是……对一些偏门古老的残篇断简颇有兴趣？”
嬴心中一凛，果然是为了那些残片而来！他面上不动声色，恭敬道：“弟子见识浅薄，只是对上古轶闻、宗门历史有些好奇，胡乱翻看，让执事见笑了。”
“好奇是好事。”周墨捋了捋胡须，笑容和蔼，“老夫当年入门时，也喜欢钻故纸堆。师侄前些日子，是否在‘杂轶区’拓印过几件残片？一枚断裂的深青玉简，一块绘有异兽的暗黄兽皮，还有一片灰白色的石片？”
他果然知道！而且记得清清楚楚！
嬴知道无法隐瞒，坦然点头：“确有此事。弟子见那几件残片年代似乎颇为久远，拓印下来，本想闲暇时琢磨一二，可惜才疏学浅，未能看出什么端倪。”
“无妨，那些东西本就残破不堪，无人能解。”周墨摆摆手，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接下来话锋却是一转，“师侄可知，那几件残片，包括藏星阁最近收录的那批来自‘断龙古墟’的破烂，其实都经过内门长老们初步筛选？真正有价值之物，早已被收走。”
嬴心中一动，等待下文。
周墨看着嬴，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长老们筛选的标准，并非只看物品是否完整或蕴含强大灵力。有些东西，看似破烂，但其上残留的某些‘道韵’、‘纹路’，或者记载的某些‘关键词句’，若能与宗门掌握的某些秘辛相互印证，其价值……便不可估量。”
他顿了顿，缓缓道：“比如，某些涉及‘古龙’、‘幽冥’、‘星陨’、‘地脉大阵’之类的只言片语……”
嬴背脊微微绷紧，面上却露出困惑之色：“执事的意思是……”
周墨笑了笑，不再深言，转而道：“师侄既对古物有兴趣，又在外门小比中展现出对古墟环境的不俗适应力，甚好。十日后那坠星湖探索任务，师侄可有意向？”
原来绕了一圈，又是为了探索任务！而且，他似乎话里有话，在暗示那些残片可能与宗门掌握的“秘辛”有关，甚至可能与坠星湖有关！
“弟子正在考虑。”嬴谨慎答道。
“考虑是应该的。”周墨点头，“不过，若师侄决定前往，老夫这里倒有个不情之请。”
“执事请讲。”
“师侄在探索时，若遇到任何不同寻常的、与星辰纹路、古老禁制、或者……与‘龙形’相关的事物或痕迹，无论大小，无论是否理解，若能记录下来，或有机会拓印、描绘，回来后告知老夫一声。”周墨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当然，老夫不会让师侄白忙。藏星阁内，有些不对普通弟子开放的‘秘库’目录，或许能有师侄感兴趣的东西作为交换。比如，一些更为古老、却相对完整的，关于‘星力本质’、‘龙族轶闻’乃至‘幽冥考’的典籍抄本……”
嬴心中剧震！这周墨，绝对知道些什么！他不仅注意到了自己查阅残片，甚至可能猜到自己对相关线索的追寻！他在利用这次探索任务，让自己充当他在古墟的“眼睛”！而他开出的价码，直指自己目前最需要的知识盲区！
是陷阱？还是互惠互利？
周墨是宗门执事，他的行为是个人好奇，还是代表了宗门内某方势力的意志？
无数念头闪过，嬴面上却只是露出适当的惊讶和思索，片刻后，才缓缓道：“承蒙执事看重。若弟子决定前往，自当尽力留意。只是古墟险恶，弟子能力有限，恐怕难当大任。”
“无妨，尽力即可。”周墨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复，笑容更盛，站起身来，“师侄好好考虑。无论去与不去，今日之言，止于此院即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嬴一眼，转身离去，步履从容，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嬴站在院中，望着周墨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金色，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重重迷雾。
小比结束，奖励丰厚，前路看似明朗。
然而，湖心龙影的幻象、宗门突如其来的古墟任务、藏星阁执事隐晦的交换条件……种种迹象表明，平静的星玄门外门之下，暗流正在涌动。而他，似乎已在不经意间，被卷入了这股暗流的中心。
他抬头望天，暮色渐合，星辰初现。
那些冰冷的星点，是否也在注视着这片大地之下，那被遗忘的古老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