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十六章:碑影溯魂
孽龙那充满怨毒与蛊惑的嘶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嬴的耳畔,即便他已远离那片禁锢水域,没入浓稠的灰白雾霭之中,那声音依旧在识海深处隐隐回响,与他神魂中那幽冥血契的冰冷悸动遥相呼应,试图将他拖向堕落的深渊。
“堕落的同族……化龙池……幽冥的尽头……”
嬴脸色冰冷,太初煞元在体内奔涌咆哮,混合着太阳真火残余的灼热与太初龙印的混沌辉光,如同三重枷锁,死死镇压着那躁动不安的血契印记。他加快了脚步,在死寂的沼泽中穿行,脚下的黑色路径蜿蜒向前,不知通向何方。
必须尽快找到线索,摆脱这该死的诅咒!
那孽龙提及的“化龙池”与“幽冥的尽头”,是陷阱,还是真的蕴含着一线生机?龙皮卷轴上的信息与孽龙的嘶语相互印证,似乎都指向“化龙池”是解决血契的关键,但其描述却又充满了不祥。
他一边警惕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一边仔细感知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这片沼泽充斥着被孽龙污染的死寂水元与幽冥怨力,但在这无尽的灰白与死寂之中,他左手手背的星辰龙印,却再次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牵引感。
这一次,感应的方向并非来自地底,也非来自前方,而是……偏向沼泽的右侧,那片雾气似乎更加浓郁、更加沉重的区域。
他略一沉吟,决定遵循这龙印的指引。星辰龙印与太初龙印同源,其感应或许与龙族真正的遗存有关,而非那被污染的孽龙。
他偏离了脚下的黑色路径,踏入了右侧那更加泥泞、雾气也更加粘稠的区域。每一步落下,淤泥都几乎没过膝盖,那灰白雾气中蕴含的侵蚀之力也更强,体表的太初煞元光膜消耗速度明显加快。
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片模糊的轮廓。那似乎……不是石笋,也不是枯木,而是一片低矮的、如同墓碑般的林立黑影?
他加快速度,靠近那片区域。
果然!那是一片规模不小的石碑林!
数十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黑色石碑,歪歪斜斜地矗立在沼泽之中,大部分都半掩在淤泥之下,只露出一小截碑身。这些石碑与他之前在石殿中见到的那块材质相似,但更加残破,表面布满了被污水侵蚀的孔洞和厚厚的苔藓,只有少数几块较高的石碑,还能勉强看到一些模糊的刻痕。
一股比沼泽其他地方更加浓郁、更加古老的悲伤与死寂气息,弥漫在这片石碑林之中。
嬴走到一块相对完整的、约有一人高的石碑前,拂开表面湿滑的苔藓和污垢,露出了下面已然模糊不清的刻痕。那并非龙族文字,而是一些扭曲的、仿佛记录着某种仪式的图案,以及一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奇异符号。
这些石碑是做什么的?墓地?纪念?还是……封印的另一种形式?
他尝试将神识探入石碑,却发现这些石碑对神识有着极强的阻隔作用,而且内部空空荡荡,并无任何能量或意念残留。
他皱起眉头,又检查了几块石碑,情况大同小异。这些石碑仿佛只是普通的石头,除了材质特殊,再无任何奇异之处。
难道龙印的指引是错误的?
就在他心生疑虑,准备离开这片死寂的石碑林时,他的脚步无意中踩到了一块半埋在淤泥下的、格外冰凉的石板。
与其他石碑不同,这块石板异常平整光滑,仿佛经常被擦拭。他心中一动,蹲下身,仔细清理掉石板上的淤泥。
石板露出了全貌,约莫桌面大小,通体漆黑,表面没有任何刻痕,但在石板的中心,却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呈现出暗沉血色的玉璧!玉璧表面光滑如镜,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缓缓流动。
而就在嬴的目光接触到这血色玉璧的瞬间——
“嗡!!!”
他左手手背的星辰龙印,以及识海中的太初龙印,竟同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与震动!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数记忆碎片的信息洪流,仿佛决堤的江河,通过那血色玉璧作为媒介,悍然冲入了他的识海!
“呃!”
嬴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闷哼,只觉得眼前一黑,无数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
他看到了!无尽的星海之中,辉煌的龙庭矗立于星辰之间,万千龙族翱翔,气势磅礴!
他看到了!暗红色的“寂灭之息”如同瘟疫般撕裂星空,所过之处,星辰黯淡,龙族哀嚎!
他看到了!惨烈到无法形容的大战!龙族强者与那些身披黑袍、周身缠绕着幽冥死气的敌人厮杀在一起,龙血洒遍虚空!
他看到了!背叛!一些龙族在战斗中突然倒戈,他们的眉心浮现出与那白裙女子相似的菱形印记,眼中充满了狂热与贪婪,将利爪与獠牙对准了曾经的同胞!
他看到了!古老的祭祀!巨大的“化龙池”中翻滚着金色的液体,但池水却被叛徒投入的幽冥之物污染,化作了暗红之色,无数龙族在其中痛苦挣扎、扭曲、堕落!
他看到了!封印!残存的龙族强者以自身为代价,将那些被污染的“化龙池”连同堕落的同族,一同封印在了大地深处,万瘴荒原之下!
他看到了!那黑色令牌(幽冥龙符)的诞生!它是开启封印、沟通“幽冥”、引导“寂灭之息”的钥匙之一!
他还看到了……一片无尽的、流淌着暗红血液的幽冥血海,血海中央,一座由无数龙骨与冤魂构筑的庞大神殿若隐若现,一个冰冷、宏大、充满了死亡与秩序意志的存在,正透过无尽虚空,注视着这片破碎的星墟……
信息庞大、混乱、充斥着极致的痛苦、愤怒、不甘与绝望!这些是陨落于此的龙族强者,在最后时刻,以自身残魂与怨念,烙印在这片石碑林中的记忆碎片!而这枚血色玉璧,就是开启这些记忆的“钥匙”!
嬴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承受着这跨越万古的悲怆与仇恨的冲击。他看到了龙族辉煌的过往,看到了那场灾厄的真相,看到了背叛与堕落,也看到了那所谓的“化龙池”的真正面目——它本是龙族淬炼血脉、提纯力量的圣地,却被幽冥势力污染,成为了制造孽龙、侵蚀龙族本源的可怕工具!
而幽冥血契,正是那些堕落者与“幽冥”签订的契约标志,是污染与控制的源头!
想要摆脱血契,净化自身,真正的“化龙池”早已被污染,唯一的希望,或许是找到那些未被污染的、真正的龙族本源传承之地,或者……以自身之力,强行斩断这幽冥的枷锁!
就在嬴于这记忆洪流中挣扎、明悟之际——
异变陡生!
那血色玉璧在传递完这些信息后,内部那粘稠的“血液”仿佛活了过来,猛地沸腾起来!一股冰冷、邪恶、充满了吞噬欲望的意念,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顺着那记忆洪流的通道,反向侵蚀向嬴的识海!
这玉璧……不仅仅是一个记录媒介!它本身,也早已被幽冥之力污染,成了一个陷阱!它在筛选拥有龙族血脉的存在,并将其拉入幻象,最终……吞噬其神魂,壮大自身!
“吼!”
嬴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怒吼,太初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沌之光,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狠狠斩向那侵蚀而来的幽冥意念!新生的太初煞元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暗红与暗金的光芒交织,化作熊熊烈焰,灼烧着那冰冷的邪恶!
然而,那幽冥意念极其顽固,与玉璧同源,更与嬴神魂中的血契隐隐呼应,一时间竟难以驱散!
就在这僵持不下,那幽冥意念即将突破防线,触及他核心灵魂的刹那——
他怀中那枚红玉骨笛,再次自主地震颤起来!这一次,它散发出的不再是温热,而是一股清越、高昂、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的鸣响!
鸣响声中,一道凝练的、带着淡淡金红色泽的音波,自骨笛中射出,无视了肉身的阻隔,直接没入了嬴的识海,精准地轰击在那道幽冥意念之上!
“嗤——!”
如同阳春白雪!那冰冷的幽冥意念在这蕴含着太阳真火本源气息的音波冲击下,发出了凄厉的尖啸,瞬间冰雪消融般溃散!
嬴只觉得识海一清,那庞大的记忆碎片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些最关键的信息烙印在灵魂深处。
他猛地后退数步,脱离了与那血色玉璧的接触,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好险!若非这红玉骨笛再次发威,他恐怕就要栽在这里了!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骨笛,只见笛身那红玉般的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丝,显然刚才那一击消耗不小。这骨笛,果然与金乌有关,其蕴含的太阳真火之力,对这幽冥之力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
他又看向那块恢复平静的血色玉璧,眼中充满了忌惮。这万瘴荒原之下,果然埋藏着龙族覆灭的真相与无尽的凶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激荡的心神。虽然过程凶险,但收获也是巨大的。他至少明确了“化龙池”的真相,知道了幽冥血契的根源,也坚定了必须尽快摆脱这诅咒的决心。
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这片诡异的石碑林。
而在他离开后,那块血色玉璧表面,一丝微不可查的黑色纹路悄然闪过,随即隐没。
远处,那被禁锢的孽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再次发出了低沉而充满了蛊惑意味的嘶嚎。
嬴充耳不闻,循着星辰龙印那重新变得清晰的指引,向着沼泽的更深处,坚定前行。
他能感觉到,龙印指引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着他。那气息……纯净、浩瀚、带着生命的活力,与这片沼泽的死寂格格不入。
难道……是未被污染的龙族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