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将目光缓缓转向热列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最高行政首脑的压力和期待,他希望这位曾经的学生、现在的“钢铁之盾”,能提供一个既能维护行政稳定,又能给予自己政治台阶的解决方案。虽然保罗知道,热列茨和露西以及石头,是一帮人。
热列茨,这位沙中市市长兼工业经济委员、军队副统帅,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身体坐得笔直,如同沙西兵工厂的巨型冲压机般沉稳。他自然感受到了保罗那沉重的目光和无声的行政施压。他知道,现在他必须说话,主观上得肯定自己爱人露西的观点,而且必须说得专业、务实,同时又不能彻底得罪保罗一方。
热列茨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带着工业总工特有的低沉与磁性。
“露西市长提出的担忧,我完全理解。独立调查和道义坚守,我看,是正确的想法。”热列茨先是表示了对制度的尊重,随后话锋一转,转向了残酷的国际现实和专业分析。
“但我们必须务实。这次车祸事件,已经由乌干达和坦桑尼亚方面联合调查结束。双方都以外交照会和官方声明的形式,宣称这是一场‘意外事故’。虽然我们,在座的各位,心底都清楚背后可能涉及其他势力的参与,但这仅仅是我们的推论,不是证据。”
热列茨微微抬手,语气沉重而清晰:“事故发生之后,因为各种客观原因(热列茨指的是保罗的信息封锁),导致了我们金沙没法第一时间做出准确的反应和发出调查的诉求,导致了我们在这一方面陷入了信息被动。我们收到的军队情报部门的报告显示,肇事车辆已经被乌干达方面直接销毁,肇事者的尸体也已被迅速处理。现在的现场已经被完全破坏,而在乌干达发给我们的案情简报中,也证实了这就是一场巧合的意外。如果我们现在再次启动调查,无论是由军队、执行长官邸或是外事部门前往乌干达,或许我们都找不到任何新的理由或切入点,这只会引发不必要的外交风波,甚至可能会暴露我们对最高行政首脑对坦桑尼亚和乌干达方面调查结果的不信任,破坏国际关系。”
热列茨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决绝:“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即使大家都知道背后有其他势力的参与,我们暂时也无能为力,因为所有公开的、具有法律效力的证据,都不支持我们继续进行涉外调查。我们不能用金沙的军事和外交资源,去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真相’。专业主义,要求我们懂得止损。”
热列茨的这番话,如同再生水泥预制板般坚硬,彻底堵死了任何提出调查方案的诉求。他给了保罗一个完美的行政台阶,同时,也用“专业主义”和“止损”的旗帜,维护了金沙核心行政层的体面。
保罗执行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将那支未点燃的雪茄放回雪茄盒,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他知道,热列茨说得对。蒙塔是他唯一的盟友,就这样死在了异国他乡。坦金银行的下一步筹备,也因缺乏蒙塔这样忠诚且敢于冒险的执行者,而陷入了彻底的僵局。他痛恨那些幕后黑手,痛恨西方金融体系的阴险。但他更清楚,现在他无力为蒙塔报仇,也无力让自己的唯一经济改革希望付诸东流。政治斗争的代价,沉重到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保罗执行长猛地站起身,身体微微前倾,一反常态地朝着热列茨和露西,深深地鞠了一躬。
“露西市长,热列茨市长,感谢你们的专业主义和务实建议。”保罗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充满了对蒙塔之死的悲怆和对眼前盟友的拉拢。“你们是金沙的最宝贵的财富。我认为热列茨说的很有道理。此事我们只能暂且搁置。我会以执行长官邸的名义,每年向蒙塔的家人给予抚恤,以此来告慰蒙塔的家人以及给社会一个答复。”
保罗没有再多看那两张空椅,他用颤抖的手,猛地一拍桌子,声音虽低,却带着最高行政首脑的决断:“今天那就散会!”
2013年7月10日。在上次的执行长办公会的第二天清晨,沙中市军民两用机场方向,一架米格-21b战机刚刚完成例行夜航训练,发动机的余温还未散去。热列茨,这位沙中市长兼金沙工业经济委员、金沙军队副统帅,此时正穿着他那件沾满机油的蓝色工装,与沙中市航空管制系统的管理者们进行办公会议。
突然,他的办公室的专线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着“执行长官邸”。
热列茨皱了皱眉,心里清楚,自己和保罗昨天在办公会上演的那场对话,或许不过是保罗下一步行动的开胃菜。真正的政治博弈,往往发生在幕后。
半小时后,热列茨换上了他那身深灰色西装,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执行长官邸。
在保罗的电影放映室里,气氛与昨天的会议室截然不同。窗帘紧闭,只有一支昂贵的古巴雪茄在烟灰缸上燃着,烟雾袅袅升腾,混杂着进口皮革和焦躁的气味。保罗坐在奢靡的真皮沙发上,穿着一件略显褶皱的西装,像一尊被困在权力牢笼里的雕塑。
热列茨踏入电影放映室,保罗没有起身,只是用手势示意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坐吧,热列茨。不用客套。”保罗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丝雪茄特有的醇厚。他拿起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微弱的光线下翻腾,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却如同最锋利的探照灯,紧紧盯着热列茨。
“昨天的事情,多谢你替我解围。”保罗没有谈论蒙塔,而是直奔主题。
“热列茨,我需要知道,你是否会支持我在坦金银行的下一步行动?”保罗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将金沙的经济命运与他个人的政治前途,彻底捆绑在一起。
热列茨没有回避,他身子微微前倾,那份工业总工的专业和理性,此刻完全占据了上风。
“保罗执行长,我必须重申我的立场。”热列茨沉声道,那声音如同钢铁般的承诺。“坦金银行是金沙经济发展的新引擎。如果它利用得当,会提高金沙的经济和工业实力,帮助金沙打破西方的金融桎梏。我作为工业经济委员和沙中市长,从专业角度,我当然会支持任何有利于金沙经济基础盘的战略部署。”
保罗听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将雪茄轻轻放在烟灰缸上,直视着热列茨。
“但石头担心我用坦金银行以权谋私,把他变成我的私人金库,你也这么想吗?” 保罗的语气充满了对石头行政谨慎的嘲讽。
热列茨没有否认。他知道,这是保罗对他的和石头不同的思想的一次试探。
“是的,执行长。我当然也和石头一样担心。索菲亚前执行长和陈默总统反复强调制度的制衡。”热列茨的声音放缓,带着对保罗心理的洞察和安抚。“但是,我同时也相信,在经历了蒙塔主任的牺牲,以及国际势力的打压之后,保罗执行长,你现在更希望为蒙塔报仇,更希望做出自己的政治成绩,从而彻底雪耻。如果坦金银行成功,将成为您最大的荣耀。或许这也是对那些害死蒙塔的幕后黑手最好的反击。所以,即使有风险,我还是愿意相信保罗执行长一次,但前提是,您的下一步行动,必须符合金沙长远利益,而不是短期作秀。”
保罗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热列茨的这番话,比任何空泛的忠诚宣誓都更有分量,因为它基于理性判断和共同的敌人。
“谢谢你,热列茨。”保罗真诚地感谢道,随后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一道窗帘的缝隙,让一缕阳光照进来。
“你问我接下来怎么办,对吗?”保罗背对着热列茨,语气变得沉重而阴冷。“我怀疑坦金银行蒙塔的死,和美国人或者法国人有关,抑或是欧洲人,我不知道,这可能是任何希望阻止非洲独立的势力干的。你知道的,他们不想看到一个独立于AFdb的非洲金融体崛起。不过啊,我们现在所有证据都失踪了,也没法调查。所以,我们不能再通过官方渠道拉拢非洲国家,那只会让更多的人,成为下一个蒙塔。这是很危险的,我们需要调整策略。”
保罗转过身,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
“我认为,为了避免相关的情况,我们必须改变策略。坦金银行必须找到一个强大的私人投资者,以外国公司私人注资的名义,注入资金,从而绕开西方国家的官方制裁和政治审查。这笔资金,必须干净、透明,且不受国际金融体系的威胁。”
热列茨听得心头一震,保罗的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但却是目前唯一能绕开国际政治绞索的方法。
热列茨问道:“执行长,您有什么想法?金沙需要的是一个能与我们共担风险的盟友。”
保罗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走回桌边,从雪茄盒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份泛黄的旧资料。
“你听说过老周吗?”保罗问道。
热列茨摇了摇头,那份工业总工的诚实让他不屑于装懂:“老周,我知道,但是我只听说过只言片语的传闻。据说他是金沙的老朋友,但我的工作一直集中在沙西兵工厂和工业建设,对外交和商贸接触不多。在金沙的鲁迪时期,老周似乎帮助了我们很多。”
保罗满意于热列茨的诚实。他知道,热列茨在鲁迪时期,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他没有被鲁迪时期的腐败污染,也没有接触过鲁迪时期的那段波谲云诡的事件。
“老周是金沙的真朋友,是商人,而且他有一层你我都不能质疑的关系。”保罗语气庄重,开始细数老周的“功绩”:“在2005年的时候,当鲁迪前执行长被黑手党绑架的时候,老周曾经在意大利协助金沙营救鲁迪;在2010年的时候,老周曾经在意大利安排索菲亚前执行长在欧洲的行程,避开了刚果军警的逮捕,这件事情你应该也知道;同时,老周,他还曾多次以私人名义,在鲁迪时期帮助金沙进行物资采购。”
保罗将资料推到热列茨面前,目光如炬,那份行政首脑的骄傲再次浮现。
“热列茨,你那份对财政透明的警惕,和石头担心我以权谋私的担忧,现在该放心了吧?有陈默总统的老朋友这层关系背书,坦金银行的资金透明度,谁还能质疑?” 保罗带着一丝挑衅地问道。
热列茨瞬间明白了保罗的政治逻辑——老周的身份,不仅仅是商人,更是陈默总统和索菲亚前执行长道义和信任的象征。
热列茨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工业总工的释然和对政治复杂性的理解。
“执行长阁下,您的这步棋,走得高明。”热列茨称赞道。“您用陈默总统的朋友,用私人资金,来对抗国际社会的金融霸权封锁。我无话可说。”
保罗满意地点点头,那份雪耻的欲望再次燃烧。
“而且,我已经在互联网上查过了,没想到啊,老周现在已经是福布斯全球top100的富豪了。” 保罗的语气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我已经在几小时前给他打了电话,并安排了专机去接他。他刻不容缓,希望热列茨市长你能配合。”
热列茨起身,对着保罗庄重地点头。
“既然是这样,我当然尊重执行长的决定。”热列茨的声音沉稳有力,将金沙的工业、军事与金融的未来,再次押在了保罗执行长那份孤注一掷的野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