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的黑暗浓稠如墨，唯有林默脑海中那道冰冷的“路径指引”，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牵引着他向斜下方的岔口爬去。那并非视觉上的光亮，而是一种空间层面的绝对“确定”，仿佛他的骨头、肌肉乃至灵魂都被无形的丝线拉扯，不容抗拒地向着那个方向蠕动。
身后的金属刮擦声与细小节肢的“沙沙”声愈发迫近，甚至能听到某种尖锐的探针试探管壁的声音，每一次触碰都让整条管道微微震颤。酸腐的气息透过格栅缝隙渗入，提醒着他“清道夫”的存在。
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左手紧抱着零逐渐冰冷的身体，右手在滑腻的灰尘中摸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每一次向前挪动，手肘和膝盖都在粗糙的管壁上磨出血痕，但他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那道指引上，以及怀中人儿微弱的呼吸。
前方，意识中的路径指向一处管壁凸起，那里果然有一个被锈蚀盖板半遮掩的圆形开口，直径比当前管道略小，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盖板边缘布满绿色的铜锈，用手扳动时，锈蚀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几乎纹丝不动。
“清道夫”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不足五米的距离！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切割器残骸的记忆抛诸脑后，直接用肩膀狠狠撞向盖板连接处！
“哐当！”
一声巨响，锈蚀的盖板应声脱落，露出下面黑洞洞的、向下延伸的维修管道。管道内壁覆盖着一层黏滑的不明物质，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味，像是干涸的血迹混合着霉菌。
就是这里！
他不再犹豫，先将零的头轻轻托起，让她口鼻朝下，然后自己也矮身钻了进去。维修管道比想象中更加狭窄，呈不规则的椭圆形，成年人必须蜷缩着身体才能勉强通过。管道向下倾斜的角度很大，几乎是垂直坠落的趋势，下方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
身后，“清道夫”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金属刮擦声骤然变得急促而暴躁，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它们也试图挤入刚才的岔口，却被卡住了。但这只是暂时的，它们很快就会想办法突破。
林默不敢怠慢，顺着陡峭的管道内壁向下滑去。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管道壁的黏液让他不断打滑，好几次险些撞上突出的金属支架。下方依旧是黑暗，深不见底，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不知下滑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也许有一分钟，他的双脚终于触到了实地。
落脚之处是一片松软的、混杂着金属碎屑和腐败物的地面。他扶着冰冷的管壁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大型设备腔室，空间远比管道宽敞，但同样被黑暗笼罩。星核之心的光芒在这里显得更加微弱，只能勉强勾勒出周围巨大、扭曲的机械轮廓。这些机械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管道如同血管般缠绕其上，许多部位还残留着断裂的电缆和泄漏的冷却液结晶，在幽暗中闪烁着诡异的蓝绿色荧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铁锈味，以及一种……新鲜血液与内脏腐烂混合的甜腻腥气。这气味并非来自某个固定源头，而是弥漫在整个腔室的每一个角落。
“清道夫”没有追下来。或许是被垂直的管道阻挡，或许是它们的设计不适合这种陡坡。但林默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那冰冷的低语中，“清道夫”的图标在路径图上只是短暂消失，很快又会从其他方向出现。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零。她的状况似乎更糟了。刚才的痛苦呻吟后，她陷入了更深的昏迷，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的青紫色蔓延到了脸颊，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她身上沾染的灰尘和血痕，在星核之心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零的身体就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而他不知道灯油在哪里，也不知道如何添加。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冰冷的低语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急切？
“载体状态……急剧恶化……‘摇篮’共鸣频率紊乱……”
“检测到……高浓度‘混沌印记’……正在侵蚀‘摇篮’核心……”
“‘密钥’……能量波动异常……与‘摇篮’产生排斥反应……”
“警告……若不同步……‘摇篮’将在标准时三分钟内……彻底崩溃……”
“同步方法……注入‘密钥’能量……引导‘摇篮’共振……”
“警告……强行同步风险……未知……可能导致……双向湮灭……”
“倒计时……修正……两分五十秒……”
一连串信息碎片如同冰雹般砸入林默的意识。他愣住了。
“密钥”的能量？注入零体内？引导“摇篮”共振？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那枚冰冷、坚硬、刻满奇异符文的金属钥匙——那把从“守望者”遗迹中找到的、被认为是开启“星核之心”最终秘密的“密钥”！
原来……它不仅仅是钥匙？它还蕴含着某种特殊的能量？而这种能量，竟然能和零体内的“摇篮”产生联系？
可是……强行同步的风险是“双向湮灭”？那意味着他和零都可能彻底消失！
两分五十秒……
时间紧迫！零的状态正在急剧恶化，每一秒的流逝都可能让她永远离去。而“双向湮灭”虽然可怕，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没有选择了！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将零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金属板上，然后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密钥”。
钥匙入手冰凉，表面的符文在星核之心的微光下，似乎流转着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色光晕。他能感觉到钥匙内部蕴含的、一种奇特而强大的能量波动，与他自身的“混沌印记”隐隐相斥，却又对零的方向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他走到零的身边，蹲下身。零依旧昏迷不醒，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握着那枚冰冷的“密钥”，悬停在零的额头上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钥匙的能量波动与零体内那股微弱却坚韧的生命气息之间，存在着一种奇特的“共鸣”，就像两个频率相近的音叉，一旦靠近就会产生微弱的震动。
“相信我……”林默在心中默念，声音因紧张而沙哑。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尝试着将“密钥”中那一丝微弱的银色能量，小心翼翼地引导出来，注入零的体内。
当他意念集中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从“密钥”中传来！那股能量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不愿离开钥匙本体，更不愿进入零那被“混沌印记”侵蚀的身体！
“呃！”林默闷哼一声，只觉得大脑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他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压制住“密钥”的抗拒，用意志引导着那一丝能量，缓缓靠近零的眉心。
就在银色能量即将接触到零皮肤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能量波动猛地从零体内爆发出来！那不是“摇篮”的共鸣，也不是“混沌印记”的侵蚀，而是一种……狂暴的、充满毁灭欲望的、血肉与机械融合的恐怖力量！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在引导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
“密钥”的能量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狂暴力量瞬间弹开，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林默也被这股力量震得向后飞出，重重撞在身后的金属管道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噗！”
鲜血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在幽暗中显得格外刺目。
怎么回事？！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被震飞的零。
只见零原本平躺的身体，此刻竟悬浮在了半空中！她的双眼依旧紧闭，但眉心处，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妖异紫黑色光芒的印记，正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那印记的形状，赫然与“混沌印记”的核心纹路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扭曲、更加邪恶！
随着印记的明灭，零的身体周围，开始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由血肉和黑色金属碎屑组成的诡异触须！这些触须如同活物般在空中扭动、生长，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和金属锈蚀的味道！
“警告……检测到……‘混沌印记’……次级污染体……觉醒……”
脑海中，那冰冷的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骇？
“污染体……代号：‘缝合怪’……由‘摇篮’核心碎片……与高浓度‘混沌印记’……强行融合……诞生的……战争兵器……”
“危险等级……极高……具备……高速再生……能量吸收……血肉塑形……能力……”
“警告……‘缝合怪’失控……将无差别攻击……范围内所有生命体……”
“建议……立即摧毁……”
摧毁？
林默看着悬浮在半空中、身体逐渐被诡异触须包裹、双眼依旧紧闭的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真的是零吗？还是说，在她体内，一直潜藏着这样一个恐怖的“污染体”？刚才他试图注入“密钥”能量的举动，反而成为了“缝合怪”觉醒的催化剂？
“不……不对……”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零的变化。
尽管身体被诡异的触须包裹，但零的表情……似乎并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而且，那些触须虽然看起来邪恶，却在刻意避开零身体的重要部位，更像是在……保护她？
就在这时，零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却变成了纯粹的、毫无感情的、如同深渊般的紫色！紫色的瞳孔中，没有眼白，只有旋转的、如同星云般的黑暗漩涡，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吞噬感！
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而沙哑的女声，从零的口中发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蝼蚁……竟敢……打扰吾之沉眠……”
“汝等……携带‘密钥’……闯入此地……意欲何为？”
“交出‘密钥’……或许……吾可赐汝……解脱……”
“否则……”
“吾将……撕碎……汝之灵魂……以汝之血肉……填补……此身之缺憾……”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腔室！林默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可能被碾成齑粉！
这就是……“缝合怪”？零体内的……另一个意识？
林默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知道，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零还在，或者说，零的一部分还在。而这个所谓的“缝合怪”，无论它是谁，无论它想干什么，都不能让它伤害到零！
他缓缓站起身，挡在悬浮的零面前，尽管身体因为伤痛和刚才的冲击而摇摇欲坠，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不管你是谁，”林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只要你对她有一丝威胁，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会把你从她身体里赶出去！”
话音落下，他不再犹豫，将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混沌印记”的力量，连同星核之心赋予他的微弱能量，全部调动起来，汇聚于右拳之上！
拳头上，缭绕着一层淡淡的、不稳定的黑色雾气，正是他自身“混沌印记”外显的形态！
“来吧！”林默怒吼一声，迎着那恐怖的紫色威压，悍然冲了上去！
他要保护零！哪怕对手是她体内的恶魔！
腔室内，一场关乎生死、关乎灵魂的战斗，就此爆发！
而林默不知道的是，在他与“缝合怪”对峙的同时，在那遥远的、被暗红色阴影笼罩的“主控枢纽”深处，一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眼，正悄然亮起，锁定了他所在的位置。
“检测到……高威胁单位……‘混沌载体’……与……未知‘污染体’……接触……”
“记录……‘缝合怪’……初次苏醒……数据……”
“分析……‘密钥’……与‘污染体’……关联性……”
“执行……最终净化协议……预备……”
“目标……确认……清除……”
冰冷的指令，如同死神的镰刀，悄然举起，悬于林默和零的头顶。
深渊的回响，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