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深处,龙族埋骨之地。
沈渊盘膝坐于一处相对平整的龙晶石台上,双目微阖,周身气息虽仍显虚弱,却已不再是之前那般死气沉沉、油尽灯枯的弥留状态。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蕴含着混沌初开般古老意境的生机,正如同初春冻土下萌发的第一缕新芽,在他体内缓缓流转、壮大。道基重塑,已见雏形!尤其那滴融入心脉的“真龙精血”,如同定海神针,又似不灭薪火,不断散发出纯阳至刚、滋养万物的磅礴龙气,稳固着他的本源,驱散着残留的天道死气。
裕亲王、苏小婉、岳山、墨玄、阿箼等人围在四周,脸上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与激动。沈渊的状态稳定下来,并且因祸得福,获得了龙族至高传承与指引,这无疑是绝境中最大的曙光!
“道基雏形已固,真龙精血也已初步融合,此地不宜久留。”裕亲王当机立断,沉声道。他深知,无论是龙族埋骨地的消息可能走漏,还是沈渊这“葬世者”身份可能引来的天道后续反应,都要求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按照龙魂前辈指引,下一步,必须尽快前往极西死海,寻找那‘造化源石’,方能彻底补全渊儿道基,奠定无上根基!”
计划既定,立刻行动。裕亲王留下两名心腹暗卫与部分擅长勘探的修士,继续仔细搜寻这片广袤的龙族埋骨地,看看能否找到其他龙族遗宝或有用信息。他则亲自带领苏小婉、岳山、墨玄、阿箼以及尚需人背负的沈渊,登上了那艘来自大裕皇朝工部精心打造、刻满符文、速度极快的御风灵舟。
灵舟化作一道流光,冲霄而起,迅速离开了昆仑墟那终年不散的云雾与凛冽的罡风层。
然而,就在灵舟驶出昆仑墟范围,进入西荒那片广袤、荒凉、人迹罕至的戈壁地域不久,异变陡生!
原本湛蓝如洗、烈日当空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极其诡异地迅速暗淡下来!并非乌云汇聚遮挡了阳光,而是仿佛天地间的光线本身被某种无形无质、却充满恶意的力量所吞噬、湮灭!前后不过数息之间,白昼化为诡异的黄昏,四周一片昏沉,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烦躁、充斥着毁灭与憎恶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声的海啸,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弥漫开来,将整艘疾驰的灵舟彻底笼罩!
“怎么回事?!”负责操控灵舟核心阵法的墨玄第一个察觉不对,脸色骤变。他面前那精密无比的导航罗盘,指针如同发了疯一般毫无规律地高速旋转,根本指不出任何方向;灵舟外壳上铭刻的御风、防护符文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灵力输出变得极其紊乱和滞涩,仿佛整艘灵舟陷入了一片无形的、充满恶意的泥沼之中,速度骤降!
“是天道压制!而且……是充满恶意的主动压制!”裕亲王第一个冲出船舱,来到甲板之上,他抬头望向那昏沉得令人心悸的天空,面色凝重如水,眼神锐利如鹰。身为半步化神的大能,他对天地法则的感知远超常人,此刻他能清晰地“听”到,这片天地原本相对平和的法则之弦,正被一股充满污秽与毁灭意志的外力强行扭曲、拨动,变得极其不友好,甚至充满了赤裸裸的排斥与针对性的恶意!“它……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它不想让渊儿得到造化源石,不想让我们顺利抵达死海!它要在这里,将我们彻底留下!”
仿佛是为了印证裕亲王的判断——
“轰咔——!!!”
一道扭曲的、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可言的死寂灰白色雷霆,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昏沉的天空,带着一种剥夺一切生机、湮灭万物存在的诡异法则波动,如同一条来自九幽的恶毒巨蟒,朝着灵舟最为脆弱的动力核心区域,狠狠劈下!这并非寻常天雷追求至阳至刚的毁灭,而是蕴含着一种更为阴毒、直指本源存在的“寂灭”法则!
“小心!是寂灭神雷!不可硬接!”裕亲王瞳孔一缩,厉声喝道,同时周身皇道龙气轰然爆发,一条凝实的五爪金龙虚影盘绕周身,就要出手拦截。
“让我来!岳家磐石,万法不侵!!”然而,有人比他更快!正是时刻警惕、护卫在灵舟最前方的岳山!只见这位体修巨擘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原本就如同一座小山般魁梧的身躯再度暴涨三分,古铜色的皮肤瞬间泛起金属光泽,道道玄奥的土黄色符文在体表流转,他竟是不闪不避,将磐石体催发到极致,砂锅大的拳头包裹着凝练到极致的罡元,一拳逆天而上,悍然轰向那道令人心悸的寂灭神雷!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爆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四散,将灵舟的防护光罩都冲击得剧烈荡漾,涟漪阵阵。岳山闷哼一声,雄壮的身躯被震得向后踉跄数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甲板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他那只硬接神雷的拳头更是皮开肉绽,一片焦黑,甚至有一丝灰白色的寂灭之力如同附骨之疽,试图沿着手臂经脉侵蚀而上,吞噬他的磅礴气血生机!
“哼!区区寂灭死气,也敢侵我岳山不灭之躯?!给我散!”岳山须发皆张,再次怒吼,体内气血如同烘炉般轰然运转,炽热的气血之力强行将那丝难缠的寂灭死气逼出体外,在空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嗤”响,消散无踪。但他脸色也微微白了一分,显然接下这一击并不轻松。
但这道寂灭神雷,仅仅是一个开始,是这场来自被污染天道的、全方位恶意阻杀的序幕!
咔嚓!咔嚓!
四周的空间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形的空间壁障开始扭曲、折叠,形成一道道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枷锁,试图将灵舟死死困在这片空域,令其寸步难行。
轰隆隆!
下方原本荒凉死寂的戈壁大地,突然剧烈震动,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宽达数丈的巨大地缝,从中喷涌出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腥臭、足以腐蚀金石灵光的恐怖毒瘴死气,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试图将灵舟吞噬。
“嗷呜——!”
“嘶嘶——!”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从四面八方那些隐藏的风化岩洞、干涸的河床底部、乃至沙地之下,如同潮水般涌出无数双眼猩红、涎水横流、完全被最原始杀戮与毁灭欲望支配的凶兽!这些凶兽种类杂乱,有皮毛坚硬如铁的荒漠血狼,有肋生双翼、快如闪电的鬼面魔蝠,有潜伏在沙地中、突然暴起伤人的毒刃蝎群……它们实力参差不齐,但数量之多,简直铺天盖地!而且它们完全失去了理智,不顾自身伤亡,前仆后继,疯狂地扑向灵舟,用爪牙、用身躯、用天赋神通,疯狂地攻击着灵舟的防护光罩,目标明确——就是要将灵舟上的一切生灵撕成碎片!尤其是灵舟内部,沈渊所在的位置,仿佛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它在调动此界的力量针对我们!这些凶兽……是被天道的恶意侵蚀了灵智,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傀儡!”苏小婉俏脸含霜,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道清冷如月的剑罡,如同绽放的莲华,将数十只扑上来的魔蝠和妖狼绞杀成血雾。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天地间的灵气都对他们充满了排斥,运转功法吸纳灵气的效率变得极其低下,甚至灵力在经脉中流转都带着一种滞涩感,消耗速度远超平常。
“不仅仅是凶兽在消耗我们!”墨玄一边全力稳定灵舟核心阵法,一边焦急大喊,指着灵舟外围那层由无数符文构成的、此刻正剧烈波动、光芒以肉眼可见速度暗淡下去的防御光罩,“这天地本身就在配合它们的攻击!灵舟的防御阵法在承受攻击的同时,还在被这片充满恶意的天地法则持续侵蚀、削弱!灵力流失的速度太快了!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太久!”
阿箼早已释放出大片精心培育的各类蛊虫,试图干扰甚至控制部分凶兽。然而,不少蛊虫在飞出灵舟光罩,接触到外界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恶意气息后,竟然纷纷发出凄厉的嘶鸣,有的直接失控反噬,有的则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力般迅速干瘪死亡,效果大打折扣。“可恶!这里的天地法则对生灵的恶意太强了!我的蛊虫受到极大压制!”
情况急转直下,危如累卵!
御风灵舟此刻就像是一叶陷入了狂暴雷暴海洋中的扁舟,被来自天空(寂灭神雷)、空间(无形壁障)、大地(毒瘴地裂)以及四面八方(疯狂凶兽潮)的、无穷无尽的恶意与攻击所包围、撕扯。众人的灵力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而周围的危险却仿佛永无止境,并且还在不断加强!
这就是被污染天道的恐怖之处!它无法(或暂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直接降下毁灭性的天罚之眼,但它可以扭曲、利用此方世界的法则和生灵,化作最恶毒的刀剑,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消耗战的方式,延缓你的脚步,磨损你的力量,直至将你彻底拖垮、磨灭在这无尽的追杀与阻碍之中!
“不能被困死在这里!必须冲出去!”裕亲王眼神锐利如刀,心中已然明了局势的严峻。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磅礴的皇道龙气再无保留,轰然爆发!一道凝实无比、宛如黄金铸就的五爪金龙法相冲天而起,发出震彻云霄的龙吟,暂时将周围扑来的凶兽震退,也将那扭曲的空间壁障撑开一丝缝隙!“墨玄!不惜灵石损耗,启动灵舟‘燃灵’秘阵,将速度提到极致!岳山、小婉,随我全力开路,斩灭一切阻障!阿箼,你负责策应,重点清除那些能远程攻击和释放毒瘴的威胁,保护灵舟侧翼和渊儿!”
“谨遵王命!”众人齐声应诺,都知道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没有任何犹豫,纷纷爆发出最强的战力!
嗡——!
灵舟通体符文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光芒,核心阵法发出过载的嗡鸣,速度骤然提升,如同一条燃烧尾巴的流星,朝着西方死海的方向悍然突进!所过之处,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齑粉。
裕亲王身先士卒,皇道龙气化作万千金色剑雨,涤荡前方;岳山如同人形暴龙,双拳挥出道道山岳虚影,将挡路的凶兽和空间褶皱强行轰开;苏小婉剑法超绝,月华般的剑罡精准点杀那些试图从刁钻角度偷袭的强敌;阿箼指挥着残存的、最强的本命蛊虫,专门针对那些能喷吐毒液毒瘴的棘手存在。
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突围战,一场与整个世界的恶意进行的死亡赛跑!他们必须在灵舟灵力耗尽、众人力竭之前,强行冲出这片被天道重点“关照”、布下天罗地网的死亡区域,抵达那可能存在一线生机的极西死海!
而就在这外界杀声震天、危机四伏之际,灵舟内舱,昏迷中的沈渊,那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似乎感应到了外间那熟悉的、令他灵魂深处都为之厌恶与愤怒的天道恶意,以及伙伴们正在为他浴血奋战的惨烈。他那新生的、尚且稚嫩的混沌道基雏形,在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微微震颤起来,散发出更加坚韧、更加深邃的混沌光芒,仿佛一颗在绝境中不甘沉沦、誓要破开一切阻碍的种子。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志,在他沉寂的识海中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