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的暮春总是裹挟着潮湿的雾气,相府书房的琉璃灯在雾气中晕开一团昏黄。蔡京摩挲着案上刚送来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真定城失守的消息尚未在朝堂传开,燕云旧贵族的求援信却已如雪片般递到他手中。那些曾在范正鸿均田制下失去十余万亩良田的豪强阀阅,此刻正像被踩住尾巴的野狗,急盼着有人能为他们出头。
“相爷,大同崔家的嫡子崔彦已在府外等候,说是带来了燕云七姓的联名书信。”心腹管家躬身禀报,声音压得极低。
蔡京放下密报,整理了一下绣金紫袍的衣襟:“让他进来。记住,走西侧暗门,莫要声张。”
半个时辰后,一身青衫、面带菜色的崔彦被领进书房。这位昔日横行大同的世家公子,如今眼眶深陷,袖口磨得发亮,与往日鲜衣怒马的模样判若两人。他一进书房便扑通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抱住蔡京的大腿,声音哽咽:“相爷救命!范正鸿那贼子施行均田,收了我崔家百年基业,家父气急攻心,一病不起。豪强的田地被收了九成九,族人如今只能靠变卖祖产度日,再这么下去,迟早要饿死啊!”
蔡京缓缓扶起他,指尖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崔公子不必如此。老夫深知你们的苦楚,范正鸿叛逆作乱,不仅割据燕云,还逆天而行,剥夺士族豪强的产业,实乃天下公敌。老夫身为大宋宰相,岂能坐视不理?”
崔彦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绢帛:“这是七姓的联名血书,愿奉相爷为主,只要能推翻范正鸿,夺回田地,我等愿捐出全部家产,资助大军北伐!”
蔡京接过血书,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签名和鲜红的指印,心中暗喜。七姓在燕云南部经营数百年,门生故吏遍布各州府,虽无兵权,却也分着当地的粮草贸易,若能将他们拉拢过来,无疑是在范正鸿后院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崔公子放心,老夫已有部署。”蔡京将血书收好,沉声道,“如今曹克让老将军已率军拿下真定,范正鸿御驾亲征,燕云内部空虚。你们只需暗中联络各地旧部,收集粮草,等待时机。待我大宋大军北上,你们便可在城内响应,里应外合,定能一举击溃范正鸿。”
崔彦连连磕头:“多谢相爷!我等已暗中联络了大同、易州、瀛州的二十余家豪强,只需相爷一声令下,便可举事。只是……范正鸿在燕云推行乡兵制度,乡兵遍布各村镇,我等行事多有不便,还望相爷能派遣人手相助。”
“此事好办。”蔡京从抽屉中取出一枚刻有“蔡”字的玄铁令牌,递给崔彦,“持此令牌,可前往雄州联络我朝暗桩,他们会为你们提供兵器粮草,还会派人协助你们训练私兵。记住,行事务必隐秘,不可打草惊蛇。”
崔彦接过令牌,如获至宝,再次磕头谢恩后,便沿着暗门悄然离去。
崔彦走后,蔡京又接连召见了中山府甄家、易州孟家、涿州卢家的代表。这些家族皆是燕云老牌贵族,在范正鸿的改革中损失惨重。甄家曾是中山府最大的盐商,祖产被收后,族人只能靠贩卖私盐苟活,就这个活儿,还不如鸿盈坊的雪花盐有利可图。;孟家世代为官,辽朝时曾出过多位节度使,范正鸿掌权后,剥夺了其世袭特权,族中子弟不经科举不可再入仕为官;卢家则是大唐五姓七望之一,如今却被剥夺了保举制度,家中子弟再难出仕。
这些贵族代表个个面带怨色,言辞间对范正鸿恨之入骨。蔡京对每个人都好言安抚,许以重诺——只要推翻范正鸿,不仅归还其原有田地产业,还会奏请陛下,恢复其世袭特权,允许其族中子弟入朝为官。
“相爷,范正鸿的乡甲制度太过严密,我等私兵一旦集结,极易被察觉。”易州孟家的代表孟远忧心忡忡地说,“而且燕云百姓多受范正鸿恩惠,对其十分拥戴,我等举事,恐怕难以得到百姓支持。”
蔡京冷笑一声:“百姓愚昧,只需略施手段,便可动摇其心志。老夫已令人在燕云各地散布谣言,称范正鸿御驾亲征,是为了勾结金国,出卖燕云百姓,将燕云之地割让给金国以换取支持。再散布消息说,曹克让老将军率军北上,是为了拯救燕云百姓于水火之中,恢复大宋对燕云的统治,届时会减免三年赋税。如此一来,百姓必会人心惶惶,对范正鸿产生猜忌。”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乡甲制度,你们可暗中联络那些对均田制不满的乡绅,许以好处,让他们在乡兵中挑拨离间。再派人伪装成盗匪,四处劫掠,嫁祸给范正鸿的军队,让百姓对其失去信任。待时机成熟,你们便可趁机举事,控制各州府的粮仓和城门,迎接大宋大军入城。”
孟远等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心中的顾虑顿时消散。他们纷纷表示,会尽快联络各地旧部,按照蔡京的部署行事。
半月后,蔡京的密使抵达大同府,找到了辽朝旧臣萧干的后裔萧承嗣。萧承嗣的祖父曾是辽朝北院枢密使,辽亡后,家族虽归顺大宋,却一直暗中积蓄力量,妄图恢复辽朝统治。范正鸿占据燕云后,萧承嗣曾试图联络各地辽朝旧部谋反,却被范正鸿察觉,麾下私兵被剿灭,本人也被抄家,只得躲在大同府的贫民窟中苟延残喘。
“萧公子,相爷深知你家族的冤屈,也敬佩你恢复故国的志向。”密使将蔡京的书信递给萧承嗣,沉声道,“如今范正鸿腹背受敌,正是你复仇的大好时机。相爷愿资助你十万两白银,五千匹战马,助你联络辽朝旧部,组建军队。只要你能在大同府举事,牵制范正鸿的兵力,相爷便会奏请陛下,册封你为辽王,恢复你家族的一切特权。”
萧承嗣接过书信,双手颤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恨范正鸿毁了他的家族,更恨其占据了辽朝的故土。如今有了蔡京的支持,他终于有了复仇的机会。
“请回复相爷,萧某定不负所望!”萧承嗣猛地跪倒在地,对着汴梁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大同府的辽朝旧部尚有万余人,只要有粮草兵器,不出一月,我便能组建一支三万余人的军队,攻占大同府,切断范正鸿的后路!”
密使点了点头,留下白银和战马的调令后,便悄然离去。萧承嗣立刻联络各地辽朝旧部,那些早已对范正鸿不满的辽人纷纷响应,短短十余日,便集结了两千余人。萧承嗣按照蔡京的指示,将这些人编练成军,日夜操练,准备举事。
与此同时,蔡京还联络了燕云各地的绿林盗匪。这些盗匪多是因范正鸿的化盗令失去生计,躲入深林,对其恨之入骨。蔡京许以高官厚禄,让他们在各地劫掠粮草,袭击范正鸿的粮道,牵制其军事行动。
“兄弟们,范正鸿那贼子断了我们的生路,如今大宋宰相蔡京相爷给了我们一个翻身的机会!”盗匪头目王虎召集手下,高声道,“只要我们能袭扰范正鸿的粮道,助大宋大军拿下燕云,相爷便会奏请陛下,封我为巡检使,兄弟们也能当官发财,再也不用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
手下盗匪们闻言,纷纷欢呼雀跃,表示愿意听从王虎的命令。
“范正鸿啊范正鸿,你自以为推行仁政,笼络了那些屁民,便能深得民心,割据一方。”蔡京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却不知人心险恶,那些被你剥夺利益的豪强阀阅、辽朝旧臣,早已对你恨之入骨。如今老夫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曹克让老将军与你正面交锋,这些人便会在你的后院燃起熊熊烈火,看你如何应对!”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待你腹背受敌,粮草断绝,便是老夫率军北上,收复燕云之时。到那时,你这草莽皇帝,也该为你的叛逆之举付出代价了!”
汴梁城的雾气越来越浓,笼罩着这座繁华的都城,也笼罩着燕云大地。一场由蔡京精心策划的阴谋,正在暗中悄然发酵。范正鸿此刻正率领大军与曹克让对峙于真定城外,却不知自己的后院早已危机四伏。那些被他剥夺利益的旧贵族、辽朝旧臣、绿林盗匪,在蔡京的煽动下,正摩拳擦掌,准备给大夏王朝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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