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自治领总署的飞檐,议事厅里已坐满了人。长案两侧,工匠们的粗布褂子、学子们的青布长衫、军人们的灰布制服错落相间,茶杯里的热气在晨光中凝成白雾,混着油墨与铁器的气息,酿出一种格外踏实的氛围。
天宇站在案前,指尖点过摊开的《技术攻关章程》,声音清亮:“从今日起,‘民生技术攻关组’正式成立。咱们要做的,不是纸上谈兵,是让江南来的图纸长出铁骨,让工坊的炉火炼出真章。”
一、三组划界:像拼齿轮一样嵌合
“图纸解析组在东院书房办公。”天宇扯过一张牛皮纸地图,用朱砂笔圈出三个区域,“领头的是魏铁山师傅和学堂的周先生,你们要做的,是把那些线条变成工匠能看懂的土话——比如这‘活扣传动’,得标清用几寸的铜条,打几个眼,误差不能超过半分。”
魏铁山捻着缺了截小指的左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倒出一堆拆解的织机零件:“我带的图纸,有些地方故意画得简略,是怕落在外人手里。周先生,咱们对着零件辨图纸,保准没错。”
穿长衫的周先生推了推眼镜,翻开笔记本:“学生带了三个学子,专攻尺寸换算。魏师傅说‘这个轴长一虎口’,我们就量出准确寸数,标在图上,再附一份‘木石代铁’的替换方案——毕竟咱这里铜铁金贵,能用硬木代替的就不用金属。”
“设备改造组去西坊铁厂。”天宇的朱砂笔移向地图另一侧,“由李炉头和军方的张都尉牵头。李师傅熟铁性,张都尉懂器械受力,你们要解决的是‘能不能造’:织机的木架用哪种硬木?熔炉的耐火砖用北境的黏土能不能烧?缺的工具怎么凑?”
李炉头拍着胸脯站起来,他黧黑的胳膊上还留着炉火烧出的疤痕:“魏师傅带来的回风炉图纸,我连夜比对过,咱北境的耐火黏土掺三成铁矿砂,烧出来的砖保准扛得住高温。就是那‘曲辕犁’的犁尖,得用熟铁,库房里的料够造五十个,不够我带人去矿上刨!”
张都尉起身敬礼,制服上的铜扣在晨光里发亮:“军方的器械营能支援十把特制凿子和五把钢锯,还能调三个会看图纸的士兵帮忙。要是需要锻造大件,军营的蒸汽锤能借用——只要不耽误操练,将军那边我去说。”
最后,天宇的朱砂笔落在南坊空地上:“实操测试组驻南坊试工坊,由陈老农和纺织坊的李大姐负责。你们管‘好不好用’:新织机织的布够不够结实?改良犁拉着顺不顺手?熔炉炼出的铁打农具会不会脆?有问题随时往解析组和改造组传条子,咱们当天议,当天改。”
陈老农摸出烟杆,却没点燃,只是摩挲着烟锅:“我带四个老农,保证把新犁在坡地、平地、湿地都试个遍,哪里卡壳、哪里费劲,一笔一笔记下来。秋收前必须让它顺顺当当上田!”
李大姐手里还攥着块新织的棉布,闻言把布往桌上一铺:“试织机的事包在我身上。东坊的姐妹们都等着呢,谁要是织出次品,我第一个找解析组算账——咱可不能砸了自治领的招牌。”
二、破局第一关:织机的“木骨”难题
首日午后,西坊铁厂就传来了争执声。设备改造组围着一堆木料红了脸——魏铁山图纸上的织机木架,要求用江南的“铁力木”,可自治领只有北境的松木和南坡的桦木。
“松木太脆,做支架撑不住三个锭子的重量!”李炉头用斧头劈开一根松木,断面的纹路歪歪扭扭,“你看这纤维,一受力就裂!”
张都尉蹲在木料堆里翻找,忽然举起一段黑沉沉的木头:“这是去年修城墙剩下的‘黑心木’,硬得能当砧子,就是太沉。”他让士兵抬来秤,称出同样粗细的黑心木比铁力木重三成,“织工多是女子,抬不动咋办?”
消息传到东院,图纸解析组立刻开了临时会。周先生翻着《木性图谱》,手指点在“桦木”条目上:“桦木韧性够,但怕潮。要不……把松木和桦木拼起来?松木做横梁(承重力小),桦木做立柱(要抗弯折),接点用铁箍加固?”
魏铁山捏着那段黑心木掂量:“这法子行。但铁箍别用整圈的,用‘半箍’——就是留个口子,用螺栓拧紧,木头热胀冷缩时不容易裂。我这有半箍的图纸,张都尉,让器械营打二十个试试?”
张都尉立刻让人回军营取工具,士兵们扛着铁砧和锤子赶来时,李炉头已经按周先生的法子画好了木架拼接图。夕阳西下时,第一个拼木架立了起来,三个士兵吊在横梁上晃悠,木架纹丝不动——松木的轻便和桦木的坚韧,竟真的互补出了铁力木的稳固。
三、学堂学子的“纸上功夫”
北境学堂的三个学子在解析组里闹出不少笑话。周先生让他们把“一虎口长”换算成寸数,瘦高个的阿文竟真的按自己的虎口量——他比魏铁山矮半头,量出的尺寸短了两寸。
“傻小子!”魏铁山敲了敲图纸,“图纸是江南工匠画的,得按江南人的平均虎口算。去,把李炉头、张都尉、陈老农都叫来,各量十次虎口,取中间数!”
学子们跑断了腿,捧着算盘算出平均尺寸时,手心全是汗。阿文红着脸把新标好的图纸递过去,魏铁山看着上面“五寸七分”的标注,难得笑了:“这才对。工匠的图纸藏着活人的习惯,光看尺子不行,得问造东西的人咋用。”
更难的是“风压换算”。回风炉的风道角度,图纸上只画了个“约三十度”,周先生让学子们算“三十度时风速损失多少”。阿文翻遍学堂的《格物书》,总算找到公式,可算出的结果和李炉头的经验数据差了一半。
“书里的风是‘干净风’,咱熔炉里的风混着煤烟子,阻力大!”李炉头蹲在炉边,用树枝在地上画风道,“实际角度得再陡五度,风才能冲到底。”
阿文的脸更红了,赶紧改图纸,这次他在备注里加了行小字:“北境煤烟重,角度需调至三十五度——李炉头经验值。”魏铁山看了,在后面补了个“准”字。
四、试工坊的“烟火气”
南坊试工坊的热闹,和东西两院的严肃截然不同。李大姐带着五个织工围着第一台拼木架织机,手指在踏板上磕磕绊绊。
“这左脚踩下去,怎么三根线一起晃?”最年长的王婶急得直跺脚,织出的布面歪歪扭扭,“还不如我那单锭机顺手!”
李大姐赶紧让人去叫解析组,魏铁山和周先生赶来时,正看见王婶要把织机砸了。“别急!”魏铁山按住她的手,转动织机侧面的铜环,“你看,这环往左转半圈,底线就松了,右脚再轻点,三根线就顺了——跟哄孩子似的,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他手把手教王婶调铜环,周先生在一旁记:“铜环左转半圈,底线张力减三成,适合新手操作。”半个时辰后,王婶织出的布虽然慢,却平整了许多,她摸着布面,不好意思地笑了。
另一边,陈老农正带着人试犁。新犁在坡地上果然轻快,可到了湿地,犁尖总被烂泥裹住。“得在犁尖侧面加个小铁片,像刮胡子似的把泥刮掉!”老农们七嘴八舌地出主意,陈老农赶紧写在条子上,让人送往西坊。
张都尉拿着条子,让人在犁尖焊了块斜铁片。再试时,烂泥顺着铁片滑下来,犁头干干净净。李炉头看着改造后的犁,对张都尉说:“还是老农学农活懂行,这铁片比图纸上的花哨设计管用多了。”
五、星夜碰头会
夜幕降临时,三组的人又聚回总署议事厅。长案上摆满了物件:拼好的织机木架模型、画满批注的图纸、沾着泥的犁头、织了一半的棉布。
“织机木架成了,明天能装铁零件。”李炉头把半箍铁件往桌上一放,“就是螺栓得用熟铁,库房里的料够再做十个。”
“回风炉的耐火砖试烧成功了,”张都尉摊开测试记录,“黏土掺铁矿砂,烧到第七天,砖面没裂,抗得住高温。”
陈老农掏出试犁记录,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湿地、旱地符号:“加了刮泥片的犁,湿地也能走了,就是……”他顿了顿,“犁杆有点晃,能不能再加个横撑?”
魏铁山立刻在图纸上画了道横线:“加在离犁头一尺的地方,用桦木就行。周先生,让学子们算算尺寸?”
周先生的学子们已经学会了“问经验”,阿文立刻跑去问李炉头“一尺是多少寸”,回来时本子上记着“北境老农说的一尺,比官尺短半寸”。
天宇看着眼前的热闹,忽然想起魏铁山刚来时说的话——“图纸是死的,人是活的”。此刻,死的图纸正在工匠的锤子下、学子的算珠里、老农的泥地上活过来,长出带着北境泥土味的筋骨。
“今晚加两个菜,”天宇笑着起身,“给解析组加壶墨,改造组加斤铁屑(寓意多打铁),测试组加块新布——咱的攻关组,启航就顺顺当当!”
窗外的月光爬上案头,照亮了章程上“民生为本”四个字。长案上的织机零件、耐火砖、犁头和棉布,在月光下像是散着微光,那是技术落地时,最朴素也最动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