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里,气氛比在钦天监时更加凝重。
慕声独自站在窗前,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上弦月。
剑身光华流转,隐隐映出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他能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体里,被这柄剑唤醒。
那是一种蛰伏了太久太久,终于等到钥匙的渴望。
房门被轻轻推开。
白雨萱走了进来。
她走到慕声身边,从袖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白玉小瓶。
瓶身半透,里面装着一滴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液体,那光芒仿佛拥有生命,在瓶中缓缓流淌。
“给你的。”
她将玉瓶递到他面前,声音平淡。
“你的本源曾受重创,此物,能将其彻底修复。”
慕声没有问这是什么。
他只是接过来,打开瓶塞,将那滴金色的液体仰头饮尽。
药液入喉,起初并无异样。
但下一瞬,一股灼热到极致的力量,在他丹田轰然炸开。
那感觉,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慕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他体内那道盘踞了十数年,早已与经脉血肉长在一起的暗伤,在这股霸道的力量面前,被硬生生撕扯、剥离、焚烧。
剧痛淹没了他的意识。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这股力量撑爆时,另一股温和却浩瀚的能量,从那滴金液中分化而出,迅速包裹住他受损的经脉。
那是白雨萱的龙血。
它带着一种创世般的生机,飞速修复着被摧毁的一切,破而后立。
经脉被拓宽,丹田被重塑。
更让他惊骇的是,那些他从小到大,为了续命而被迫吞噬,却始终无法完全炼化的驳杂妖力,此刻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从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涌出,朝着那滴龙血汇聚。
这些妖力,本是催命的剧毒。
可在那滴龙血的引导和镇压下,竟开始互相吞噬、融合。
暴戾的气息被洗去,驳杂的属性被抹平,最终化作一股最纯粹、最原始的庞大力量,盘踞在他新生的丹田之中。
“轰——”
一声无形的轰鸣在他脑海中炸响。
地级。
玄级。
天级!
本该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苦修才能跨越的壁垒,在此刻被摧枯拉朽般接连冲破。
白雨萱站在一旁,为他护法。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那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能量风暴终于平息。
慕声缓缓睁开眼睛。
一道璀璨的金光自他瞳孔深处一闪而逝。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力量。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自己为何能拔出上弦月。
因为他身体里流淌的,从来不只是人的血。
他是一个容器,一个从出生起,就在不断积蓄力量,等待被唤醒的怪物。
也就在他晋升天级的同一时刻。
圣京城上空,天象骤变。
一轮血色的妖月,毫无征兆地取代了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际。
浓稠如墨的黑云从四面八方涌来,沉甸甸地压在圣京城的上空,仿佛天穹即将倾覆。
钦天监内,刚刚喘了口气的众人,再次被这诡异的天象骇得魂飞魄散。
“这……这是……”
赵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广场中央。
那是一名身穿朴素布衣,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他的出现,却让周围所有浮躁的气息都为之一静。
“师父!”
柳拂衣在看到老者的瞬间,失声惊呼,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来人正是他隐居多年的师父,当世推演天机第一人——问心先生。
问心先生没有理会他,只是抬头看着那轮血月,干枯的手指在飞速掐算。
片刻后,他发出一声长叹,那叹息声里,带着一种足以让所有人都感到冰冷的绝望。
“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灭世之劫,提前了。”
“怨女的封印,正在以不可逆转的速度崩溃。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她的真身所在,将其彻底诛杀。”
赵玄闻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他绝望地瘫倒在地。
“真身……真身一直被封印在地宫最深处,那里有神尊留下的禁制,我们根本无法接近啊!”
“不。”
问心先生摇了摇头,说出的话语,再一次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地宫里封印的,从来都不是她的真身,那只是她的一缕执念罢了。”
他再次掐指推算,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的真身……一直藏在某个人的身体里,借助宿主的生命力维持存在。”
“而这个宿主……”
他缓缓转过身,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在你们之中。”
轰!
这句话,比之前的任何消息都更具冲击力。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他们开始下意识地打量着身边的人,原本同生共死的信任,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猜忌和恐惧,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
凌妙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想从身旁的慕瑶那里寻求一丝安慰。
可她看到的,是慕瑶一张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的脸。
她的嘴唇,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凌妙妙的脑海中疯狂滋长。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早就知道了。”
客栈房间里,白雨萱淡淡地开口。
她的话语,通过传音符,清晰地传到了钦天监的广场上,也传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所有人的动作,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而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