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眼球的转动带起的气流扫过三人后颈,苏晚竹后槽牙咬得发疼——那压迫感不似之前的钝重,倒像有无数根细针正顺着鼻腔往脑仁里钻。
她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眼尾泛起薄红,不是因为恐惧,是荒星五年刻在骨血里的生存本能在尖叫:这东西在评估捕猎顺序。
陆昭,带我到它左下方——那里有条裂缝。她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像淬了冰的钢钉,三息前粉尘共振时,我探到裂缝下有导流渠,直通岩浆层。
陆昭的指尖在她手背上快速点了两下——这是他们在遗迹里约定的暗号。
他晶化的右臂骤然绷直,暗红晶纹从手腕爬到肘部,弑主之眼在眉骨下灼出刺目金光。
原本护在苏晚竹头顶的金芒伞盖突然收缩,化作两条锁链缠在两人腰间,下一秒他已拽着她往左侧疾奔,每一步都精准避开地面凸起的石砖——那些砖下埋着幽莲设的暗阵,他早用金芒探过三遍。
小心!石灵的怒吼混着碎石崩裂声炸响。
苏晚竹被陆昭带得踉跄,余光瞥见一团黑雾正从洞顶垂落,触须般的尖刺裹着腐臭黏液,正往她后心扎来。
石灵风化的右臂已经露出内部泛着青光的核心,此刻他整个身体前倾,石质拳头带着破空声砸向那团黑雾。一声,黑雾触须被砸得散作碎片,却又在半空重组,反缠住石灵的手腕。
退开!陆昭低喝,晶化右臂突然扬起。
苏晚竹感觉腰间锁链一紧,整个人被他拽到身侧,下一秒,暗红晶芒如刀割开空气,精准劈在黑雾与石灵相缠处。
黑雾发出类似尖叫的嗡鸣,石灵趁机抽回手,他臂上的风化痕迹更重了,连指尖都开始簌簌往下掉石屑。
坚持住。苏晚竹反手攥住陆昭的手腕,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滑进他晶化的皮肤缝隙,我需要三十息。
陆昭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按得更紧。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在下降——荒星的辐射伤还没好透,刚才又强行用了皇族血引动共振,现在她的脉搏跳得像打鼓,一下重过一下。
苏晚竹的注意力全放在脚下。
她蹲下身,手掌重重贴住地面,指尖的粉尘顺着石缝渗进地底。
荒星黑市商人教过她环境共鸣的窍门:用最细的粉尘当媒介,感知地下三指深的结构。
此刻那些粉尘正沿着导流渠往更深处钻,她能到——蜿蜒的石渠壁上刻着古老的星纹,渠底淤积着暗红色的岩浆,正随着地心震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找到了。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额头冒冷汗,导流渠被幽莲用暗影咒封了三层。
石灵踉跄着退到她身侧,风化的脸颊裂开蛛网状细纹:我...能破。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碰,守墓人...知道所有封印。
陆昭突然把苏晚竹往怀里带了带。
他的金芒锁链在头顶织成更密的网,因为上方那只眼球的瞳孔突然收缩——它锁定了他们。
苏晚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正穿透金芒,像滚烫的烙铁烙在肩背,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却听见陆昭压抑的闷哼。
他的晶化右臂在发烫,弑主之眼的金光里泛出一丝暗红,那是他在强行用血脉之力对抗暗影侵蚀。
晚竹。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我撑不住半柱香。
不需要。苏晚竹的手指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粉尘顺着痕迹聚成细小的星图,导流渠的封印在正东方向七步,你看——她抬头,目光穿过陆昭肩头,正对着那只缓缓转动的眼球,它在看我们,所以封印的位置暴露了。
石灵突然单膝跪地。
他风化的手掌按在苏晚竹划出的星图上,石质指节叩了三下。
苏晚竹能感觉到地面传来震动,那是石灵在唤醒遗迹核心的共鸣。
幽莲的黑雾再次涌来,这次不是触须,是铺天盖地的黑潮,裹着腐尸的腥气,要将三人淹没。
陆昭的金芒突然暴涨。
他晶化的右臂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弑主之眼的金光刺得苏晚竹睁不开眼,却听见他咬着牙说:
苏晚竹没动。
她的手掌按在地面,粉尘已经渗透到导流渠最深处,岩浆的热度通过石层传来,烫得她掌心发红。石灵,她侧头看向守墓人,帮我打开封印。
石灵抬头。
他风化的脸上,原本空洞的眼窝里突然泛起幽蓝光芒——那是遗迹核心被唤醒的光。
他缓缓站起身,风化的石屑簌簌落在苏晚竹脚边,却在落地前被陆昭的金芒托住,轻轻扫到一旁。
石灵说,声音里有了温度,像风吹过古老的岩穴,我帮你。
苏晚竹能感觉到地底的岩浆在沸腾。
导流渠的封印正在松动,她甚至听见了岩浆撞击石渠壁的闷响。
那只巨大的眼球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瞳孔里的漩涡疯狂旋转,洞顶的碎石如暴雨坠落,砸在陆昭的金芒网上,发出密集的声。
陆昭的金芒开始闪烁。
苏晚竹知道,他的血脉之力快到极限了。
她反手握住他晶化的手腕,将自己掌心的血抹在他晶纹上:再撑十息。
陆昭低头看她。
她的发梢沾着血珠,眼尾的红痕像朵绽放的花,却笑得像在荒星时那样,带着点狠劲的甜:我小时候,我娘说,要笑着看伤害你的人倒下。她的拇指抹过他唇角的血渍,现在,该笑了。
石灵的双手缓缓抬起。
他风化的指尖开始凝结出幽蓝光纹,那是守墓人咒语的痕迹。
苏晚竹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导流渠里的岩浆正在上涌,而幽莲的暗影咒在岩浆的热度下发出焦糊的臭味。
石灵。她轻声说。
石灵点头。
他的双掌缓缓合十,喉间滚出一段晦涩的咒语,每个音节都像重锤砸在人心上。
遗迹深处传来轰鸣——那是封印碎裂的声音。
石灵风化的指尖渗出幽蓝光屑,最后一个咒语音节撞碎在空气里。
遗迹穹顶的碎石雨突然顿住——像是被某种力量按下了暂停键,却在下一秒被地底传来的轰鸣震得簌簌坠落。
苏晚竹掌心贴着地面的皮肤瞬间收紧,她能清晰感知到石渠里淤积的岩浆正顺着裂缝往上窜,像一条被惊醒的赤鳞巨蟒,在岩层下撞出闷雷般的响动。
裂了!石灵的声音带着石屑崩落的脆响。
他风化的右肩突然塌陷下去,露出内部流转着星芒的核心,却仍抬手指向幽莲脚下——那里的青石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缝隙里渗出的岩浆在地面洇开,像朵正在燃烧的血花。
幽莲的黑裙被岩浆烤得焦卷。
她原本浮在半空的身体重重砸向地面,发间银簪坠子地一声磕在石砖上,却比不过她喉间溢出的尖叫:不可能!
这封印是我用三百童男童女的魂魄......话未说完,她突然瞪大眼睛——陆昭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晶化的右手正抵在她膝弯处。
你说过,要让苏晚竹生不如死。陆昭的声音比岩浆还冷,弑主之眼的金光透过眉骨下的皮肤,在他脸上投出一片刺目的阴影,现在,我替她还你。
一声,比岩浆炸裂更清脆的声响。
幽莲的膝盖骨碎成了齑粉。
她踉跄着跪下去,却被陆昭一脚踹向那道正在扩大的裂缝。
岩浆的热浪裹着硫黄味扑面而来,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在地面抓出五道血痕,却还是被涌上来的岩浆吞没。
最后一声尖叫混着皮肉灼烧的声,消失在沸腾的赤流里。
苏晚竹闭紧的眼尾沁出冷汗。
她能到岩浆在地下奔涌的轨迹——那些本该被幽莲的暗影咒封死的导流渠,此刻正像张开的血管,将地心的热流引向遗迹最深处的祭坛。
荒星五年里,她曾在辐射区见过岩浆河吞噬整片废墟,此刻这股力量却顺着她用粉尘标记的星图流淌,精准得像是她亲手握着缰绳的烈马。
晚竹?陆昭的手覆上她后颈,晶化皮肤的温度烫得惊人,你在抖。
能量......快耗尽了。苏晚竹咬着舌尖保持清醒。
她能感觉到荒星时留下的辐射伤在血管里翻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骨髓,刚才用血脉引动共振,透支了......
够了。陆昭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他的金芒锁链自动缩成护心镜,贴在她后背,祭坛已经毁了,幽莲死了,我们该......
等等。苏晚竹突然抓住他晶化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凉,却在他皮肤下的晶纹里留下淡红血痕,岩浆还没到核心区。
我要确认......
话音未落,她的瞳孔突然失焦。
眼前的光感像被人扯断的丝线,黑暗潮水般涌上来。
苏晚竹的呼吸陡然急促——这不是她计划中的暂时失明,是荒星时被辐射兽抓瞎的旧伤,在血脉透支后彻底爆发了。
陆昭!石灵的惊呼混着碎石坠落声。
守墓人的半边身体已经风化成沙,只剩左半边还勉强维持着人形,祭坛下方的暗影核心......在震颤!
陆昭的弑主之眼突然爆出刺目金光。
他抱着苏晚竹的手臂骤然收紧,晶化右臂上的红纹疯狂往肩头蔓延——那是血脉之力失控的征兆。晚竹?他低头轻唤,喉结擦过她汗湿的发顶,能听见我说话吗?
苏晚竹的指尖在他胸口摸索,最终按在他心脏位置。
那里的心跳声透过晶化皮肤传来,强而有力,像战鼓在敲她的耳膜。听见了......她扯动嘴角,声音轻得像叹息,岩浆应该已经......烧穿了祭坛底座。
暗影核心......
它在反抗!石灵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洞。
他剩下的半边身体开始剥落,石屑间露出的核心却比之前更亮,我能感觉到......那东西在往你们意识里钻!
陆昭的金芒突然剧烈震颤。
他晶化的右臂渗出暗红血珠——那是血脉之力与暗影侵蚀对抗的代价。晚竹,抓住我。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松开。
苏晚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衣襟。
黑暗中,她听见岩浆沸腾的声音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黏腻的、类似气泡破裂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她的耳后、指缝往身体里钻,像极了荒星黑市里那些想要啃食她血肉的寄生虫,却更冷,冷得她脊椎发颤。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
沙哑的、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在脑内炸响。
苏晚竹的睫毛剧烈颤动,她想喊陆昭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人掐住了。
那声音里带着癫狂的笑意,我已经渗入了你们的灵魂......
陆昭突然闷哼一声。
他的弑主之眼泛起诡异的紫芒,晶化右臂上的红纹瞬间蔓延到脖颈。
苏晚竹能感觉到他体温在飙升,像块烧红的铁,却还是将她护在怀里,用身体替她挡住所有冲击。
晚竹......他的声音带着血沫,别怕......
黑暗中,苏晚竹的手摸到他晶化的脸颊。
那里的皮肤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渗血的血肉,却依然温热。
她想起荒星雪夜里,自己被流民追杀时,也是这样摸到过陆昭的脸——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用身体替她挡刀,说。
岩浆的轰鸣还在继续。
暗影核心的咆哮却越来越清晰,像根细针,正往她意识最深处扎去。
苏晚竹闭着眼睛,将脸埋进陆昭颈窝。
那里有他藏了一路的糖纸味,甜得发苦,却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要笑着看伤害你的人倒下。
现在,她还没笑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