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港科研中心，位于这艘巨型空间站的最底层腹地。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繁忙的知识殿堂，充满着数据流动的嗡鸣和机械臂运作的节奏感。但此刻，这里安静得像是一座坟墓。
秦磊推开了那扇标着“量子物理实验室”的沉重合金门。
“我说磊子，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啥？”秦建国手里还拿着刚才没吃完的半个苹果，这会儿苹果已经氧化发黄了，但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正研究那‘雪人’的故事到底哪里讲得不对呢……”
“爸，别想雪人了。”秦磊打断了父亲的絮叨，声音紧绷，“帮我个忙。你是搞了一辈子物理的老教授，我想让你看个东西。”
“啥东西？”秦建国推了推鼻梁上那副老旧的黑框眼镜，科研本能被唤醒了，“新的粒子对撞机数据？还是你们从那帮外星人手里缴获的黑科技？”
“都不是。”
秦磊走到实验室中央那台巨大的电子显微镜前。这台机器是联邦最新的科技结晶，号称能观测到“弦”的震动。
“看这里。”秦磊指着显微镜的目镜，“随便放个样本进去，哪怕是你的一根头发，或者一滴水。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秦建国嘟囔了一句“神神叨叨的”，但还是配合地从头上拔了一根白发，放在载玻片上，熟练地调整焦距，把眼睛凑了上去。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冷气机偶尔发出“嘶嘶”的换气声。
叶凡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眼神警惕地盯着走廊两头的监控探头。苏烟则抱着已经哭累睡着的小秦天，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神色不安。
“嗯……典型的角蛋白结构，没什么特别的啊。”秦建国一边看一边点评，“毛鳞片有点受损，看来这太干燥，得让你妈给我买点护发素了。我说磊子，你就是让我看这个？”
“别急，爸。”秦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压抑的引导，“你盯着那个原子核看。那是碳原子，对吧？盯着它的电子云。”
“电子云怎么了？不就是概率分布嘛，你也学过……”秦建国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像是一尊被石化的雕塑。拿着苹果的手开始微微颤抖，那半个苹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墙角。
“怎么可能……”老人的声音变得干涩沙哑，像是喉咙里塞了一把沙子，“这不科学……这完全违背了海森堡测不准原理……”
“看到了什么？”秦磊走到父亲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并没有期待，只有确定的绝望。
“它……停了。”秦建国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见鬼的表情，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写满了对认知的崩塌，“电子……停下来了！它们不转了！它们就像是一堆死掉的弹珠，静止在原子核周围！”
“当你盯着看的时候呢？”秦磊问。
“我……我再看看。”秦建国颤抖着重新凑到目镜前。
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了。
“动了！又动了！”秦建国惊呼道，“只要我的视线聚焦在上面，它们就开始疯狂旋转，甚至……甚至有点像是为了表演给我看而转！这轨迹太刻意了，简直就像是……像是按照某种既定的轨道在跑圈，完全没有量子涨落那种随机性！”
“这就对了。”
秦磊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薛定谔的微观世界”。
在这个虚假的宇宙里，为了节省那根本不够用的算力，系统对微观层面进行了“偷懒”处理。当没有观察者注视时，微观粒子就会进入“休眠模式”，停止一切复杂的运动，只保留一个静态的模型。
只有当有人去观察，去检测时，系统才会临时调动算力，让这些粒子“动起来”，给观察者演一场“符合物理学”的戏。
但这戏演得太拙劣了。
就像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模仿世界冠军跑步，动作僵硬，轨迹单一，充满了人工斧凿的痕迹。
“爸，你先别看了。”秦磊把父亲从显微镜前拉开，因为他看到父亲的鼻孔里开始流出两行鲜血——那是凡人的大脑试图理解高维bUG时产生的过载反应。
“磊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建国胡乱抹了一把鼻血，抓着儿子的手臂，手指都在哆嗦，“如果微观世界是假的，那我们是什么？我们是由什么组成的？难道我也是假的？”
这个问题太沉重，沉重到连空气都凝固了。
“您是真的。”秦磊看着父亲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无比坚定地撒了个谎，“只是这台显微镜坏了，它是联邦那帮孙子造的次品。我们赢了仗，但接收的设备还没来得及调试。”
“是……是吗？”秦建国眼里的光稍微亮了一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就说嘛！物理学怎么可能出错！肯定是机器坏了！这帮联邦狗贼，连造个显微镜都偷工减料！”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试图掩饰自己的恐慌，但那颤抖的双腿却出卖了他。
“对，就是机器坏了。”秦磊拍了拍父亲的后背，一丝安神的神力悄无声息地注入老人体内，“您累了，先睡会儿吧。”
秦建国的眼皮变得沉重，骂声越来越小，最后头一歪，靠在秦磊怀里睡着了。
秦磊把父亲轻柔地放在苏烟旁边的躺椅上，然后转身，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冷月和叶凡。
“看见了吗？”秦磊指着显微镜，“这就是我们的世界。一个只有在你看它时才会渲染的‘贴图游戏’。”
“这操作，简直离了大谱。”叶凡把匕首插回腿侧的刀鞘，狠狠地搓了搓脸，“老秦，我现在cpU都烧了。合着咱们每天呼吸的空气，吃的饭，甚至是拉的屎，都是系统临时算出来的？”
“恐怕是的。”冷月依旧冷静，只是脸色比平时更白了几分，“而且，我感觉到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越来越强了。”
“监视？”叶凡缩了缩脖子，“你是说那只‘眼睛’？”
“不只是眼睛。”秦磊走到实验室的控制台前，双手快速在键盘上敲击，试图入侵这艘空间站的底层代码，“是整个环境都在排斥我们。我们就像是这系统里的病毒，它正在调动一切资源来定位我们，然后——”
“嘟！嘟！嘟！”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实验室里炸响。
红色的警告灯光疯狂闪烁，把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像厉鬼一样。
【警告！非法访问底层数据！警告！检测到未知逻辑体！杀毒程序启动！】
“我靠！这就翻脸了？”叶凡跳了起来，“老子还没动手呢！”
“它急了。”秦磊看着屏幕上那一串串红色的乱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内部查不到，那就去外面看看。这笼子总有个边界吧？”
他猛地转头看向众人。
“带上装备，我们要出去一趟。”
“去哪？”苏烟抱着孩子站起来，眼神里满是担忧。
“去这世界的尽头。”秦磊深吸一口气，“或者说，去看看这‘完美世界’的空气墙，到底有多厚。”
秦磊闭上眼，神念如潮水般涌出，试图穿透实验室厚重的金属墙壁，扫描整个星港的结构。
轰！
就在他的神念触碰到星港外壳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层无形的阻碍。那不是物理上的墙壁，而是一种概念上的“拒绝访问”。
就像是游戏里那个该死的提示框：【前方区域尚未开放】。
而在那层空气墙之外，秦磊“看”到了——
一片虚无。
没有星星，没有真空，甚至没有黑暗。只有纯粹的、未被定义的“无”。那就是数据的荒原，是被遗弃的废稿区。
“走！”秦磊猛地睁开眼，金色的神血在眼角溢出，“别让那老头子醒过来，我们得在他的梦醒之前，把这个笼子给捅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