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开皇六年的深秋，洛阳城里的洛水开始结薄冰，城西的贫民窟里，一个叫王絮的小吏正蹲在破屋门口，看着妻子把刚生下的婴儿裹进补丁摞补丁的棉被里。婴儿的哭声像只受伤的小猫，细弱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王絮摸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突然想起白天在衙门里听来的闲话 —— 据说西域有种狐狸，生下来就会装死，这孩子的眼睛亮得有些吓人，倒像是那传说中的狐崽。他给孩子取名世充，盼着将来能混个一官半职，充实地过一生，却没料到这个名字会在几十年后，成为洛阳城里妇孺皆知的骂名。
王世充长到五岁时，王絮因挪用官粮被发配到江都，不久后就病死在流放路上。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一个姓韦的小官，继父总嫌他眼神阴鸷，不像个安分的孩子。有次家里丢了一串铜钱，韦氏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王世充绑在柱子上打，打得他背上全是血痕，他却咬着牙不吭声，直到母亲在米缸底下找到铜钱，他才对着继父冷笑一声，那眼神让韦氏心里发毛。从此，洛阳街坊间就传开了：“韦家那个拖油瓶，眼神跟狐狸似的，长大了肯定不是好东西。”
十岁那年，王世充在洛阳的集市上帮人看摊子，有个泼皮想抢摊主的绸缎，他瞅准机会，偷偷把泼皮的鞋带系在一起，泼皮追他时摔了个狗吃屎，被巡街的兵卒抓个正着。摊主想谢他，他却指着旁边卖糖人的摊子：“给我来三个糖狐狸就行。” 他拿着糖狐狸蹲在墙角，看着被打板子的泼皮，嘴角勾起一抹别人看不懂的笑。有个卖菜的老汉摇摇头：“这孩子太机灵，机灵过了头，就是狡诈。”
成年后，王世充靠着继父的关系，在江都郡当了个功曹。他写得一手好字，又能说会道，很快就得到太守的赏识。有次郡里要核查户籍，他发现有户人家隐瞒了土地，却不动声色地帮他们补了手续，转头就去那户人家说：“我帮你们瞒了下来，以后有什么消息，可得先告诉我。” 那户人家感恩戴德，成了他安插在民间的眼线。这种手腕让他在官场如鱼得水，却也让同僚们暗地里叫他 “笑面狐”。
大业七年，隋炀帝征高句丽，王世充负责押送粮草。走到辽水时，遇上暴雨，粮草被淹了大半。他连夜伪造文书，把损失算在沿途的驿站头上，又买通监军的太监，不仅没受责罚，反而因 “调度有方” 升了官。有个知道内情的小吏想揭发他，没过几天就被人发现淹死在辽水里，大家都说是王世充下的手，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恐惧。
大业九年，杨玄感在黎阳起兵反隋，隋炀帝派王世充去平叛。他率军走到半路，故意放慢行军速度，看着杨玄感围攻洛阳，等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才突然率军杀出，一举击溃叛军。班师回朝时，他把缴获的财物大半送给了朝中权贵，谎称是杨玄感搜刮的民脂民膏。洛阳城里的百姓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进城，背后都骂他 “捡现成便宜的狐狸”。
大业十二年，瓦岗军围攻洛阳，守将段达屡战屡败。隋炀帝任命王世充为洛阳留守，他刚到任就杀了几个作战不力的将领，把他们的家产分给士兵，又在城楼上对百姓喊话：“只要大家齐心守城，我王世充保证人人有饭吃。” 可暗地里，他却让人把粮仓的钥匙收归己有，偷偷把粮食运到自己的私库。有个老妇人带着孙子去求粮，被他的手下打了出来，老人哭着骂：“你这狐狸，说话不算数！”
那年冬天，洛阳城里发生饥荒，人吃人的事情屡见不鲜。王世充却在府里大摆宴席，宴请守城的将领。席间，他指着窗外饿死在路边的百姓说：“这些人就是没骨气，稍微饿点就活不下去，哪像咱们，还能喝酒吃肉。” 有个将领看不下去，劝他开仓放粮，被他当场革职，说：“你想勾结瓦岗军吗？” 从此，再也没人敢提放粮的事。
大业十四年，宇文化及在江都杀了隋炀帝，王世充趁机立杨侗为帝，自己当起了尚书令，把持朝政。他每天上朝都痛哭流涕，说要为隋炀帝报仇，暗地里却在培植势力，排除异己。礼部尚书卢楚想联合大臣除掉他，消息泄露，被王世充诬陷谋反，满门抄斩。行刑那天，卢楚对着围观的百姓大喊：“王世充就是只披着人皮的狐狸，迟早会篡位夺权！”
武德元年，王世充逼着杨侗禅位，自己称帝，国号 “郑”。他登基那天，洛阳城里突然刮起大风，把登基大典上的彩旗都吹断了，百姓们都说这是上天发怒。有个算命先生在街上摆摊，说王世充是 “白狐转世，乱世祸根”，没过多久就被抓进大牢，再也没出来。
武德二年，王世充率军攻打谷州，被唐军击败。他回到洛阳，怕士兵哗变，就编造谎言说：“我军大胜，只是故意后退诱敌。” 又让人把战死士兵的家属叫来，每人发了五匹布，说：“你们的丈夫是为国捐躯的英雄，我会厚待你们。” 可转身就把这些家属发配到边疆，给士兵们的布也是从百姓那里抢来的。
武德三年，李世民率军围攻洛阳，王世充困守孤城，粮草断绝。他让人把城里的百姓抓来充军，不管老弱妇孺，都逼着上城墙守城。有个十二岁的孩子不愿意，被他亲手杀了，把尸体扔到城外，吓唬唐军。百姓们看着城墙上飘扬的郑国旗帜，都盼着唐军快点攻破城池，嘴里念叨着：“这狐狸快完了。”
武德四年，洛阳城破，王世充投降。李世民把他押到长安，李渊下令将他流放蜀地。走到雍州时，几个自称是卢楚旧部的人拦住了他的囚车，说要为卢楚报仇。王世充吓得跪地求饶，说愿意把所有家产都给他们，可那些人根本不听，乱刀把他砍死了。消息传到洛阳，百姓们拍手称快，有人还编了顺口溜：“狐狸死，洛阳宁，百姓终于能安宁。”
唐朝建立后，王世充的形象被彻底丑化。史官在《隋书》里写他 “性多诡诈，能屈节下士，而内实险诐”，民间的说书人更是把他编成了反面典型。有个叫李三郎的说书人，每次说到王世充，都会学着狐狸的样子，眯着眼睛，尖着嗓子说话，逗得台下的观众哈哈大笑，孩子们则会扔来烂菜叶，喊着 “打死这只坏狐狸”。
武则天时期，洛阳城里有个叫张打油的诗人，写了首《咏狐》诗：“尖嘴猴腮尾巴长，洛阳城里称霸王。骗完这个骗那个，最后落得刀下亡。” 这首诗很快传开，大家一看到狐狸，就会想起王世充。有个画匠画了幅《群狐乱政图》，画里的狐狸都穿着官服，为首的那只狐狸长得跟王世充一模一样，眼睛里闪着狡诈的光。
宋朝的时候，说书艺术更发达，王世充的故事被改编得更加离奇。有个话本叫《洛阳狐影》，说王世充是千年狐狸精转世，能变化人形，他的府邸里藏着无数冤魂，每天夜里都能听见哭声。话本里还说，他之所以能当上皇帝，是因为用了妖术，迷惑了杨侗和百姓。这个话本在洛阳城里卖得最好，家长们常用 “王世充来了” 吓唬不听话的孩子。
元朝末年，有个叫关汉卿的杂剧家，写了部《王世充诈降》，把王世充投降李世民的过程写得极其不堪，说他跪在李世民面前，像只摇尾乞怜的狐狸，还把自己的女儿送给李世民当小妾。这部杂剧在大都上演时，观众们气得把茶杯都扔到了台上。
明朝的时候，王世充的形象被写进了小说《隋唐演义》。书里说他 “面如鬼蜮，心似狼狐”，为了夺权不择手段，甚至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洛阳城里的百姓把他的画像贴在门上，说能辟邪，就像贴门神一样。有个秀才还写了篇《讨狐檄》，把王世充比作 “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号召大家唾弃他。
清朝的时候，洛阳城里还有个习俗，每年正月十五闹元宵，都会有个扮成王世充的人，穿着破烂的官服，戴着狐狸面具，被孩子们追着打，象征着 “除狐害”。这个习俗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老人们说，这样做是为了让后代记住王世充的狡诈，做人要诚实守信。
民国初年，有个叫鲁迅的作家，在文章里提到王世充，说他是 “封建官场中狡诈者的代表”。洛阳的一家报纸还连载了《王世充外传》，搜集了很多民间传说，把他写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坏蛋。有个电影公司想拍部关于隋唐的电影，里面的王世充被塑造成一个阴险狡诈、笑里藏刀的角色，演员特意学了狐狸的神态，把这个角色演得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