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那股狂热的崇拜气氛，在闻人语回到办公室后，并没有立刻消散。
而是转化成了一种近乎变态的工作热情。
“我操！这佳美超市的股权结构也太他妈乱了吧！大股东自己占了百分之四十，他老婆占了百分之十，他小舅子占了百分之五，剩下的全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代持，这不就是个家族夫妻店嘛！”
技术部的雷啸一边疯狂敲着键盘，一边唾沫横飞地吐槽。
他嘴上骂得凶，手上的速度却快得像要搓出火星子。
那感觉，不像是在做收购方案，倒像是在破解一份藏宝图。
“别抱怨了。”
方辰推了推眼镜，盯着自己屏幕上拉出来的一条条现金流数据，头也不回地说道。
“神谕已经下来了，咱们只管执行。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理解它为什么会破产，而是计算出它破产之后，哪块肉最肥，咱们下嘴的时候能一口咬到。”
“神谕”这个词，现在已经成了团队内部的黑话。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苏眉听着这群人的对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刚想给大家点些下午茶，犒劳一下这群打了鸡血的家伙，前台小姑娘的内线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带着点紧张。
“苏……苏姐，楼下……楼下又来车了。”
“又来车了？”
苏眉下意识地走到窗边。
楼下那片由迈巴赫和劳斯莱斯组成的“豪车展”还没散呢，那些老板们一个个都跟望夫石似的，眼巴巴地等着。
还能来什么车？
“不是那些车……”
前台小姑娘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就一辆，黑色的，挂着红旗标。车上没牌照。我们园区的保安过去想问问，结果离着还有五米远呢，就自己退回来了，现在正在保安亭里喝水压惊呢。”
苏眉心里咯噔一下。
没牌照的红旗。
在京城这地界，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远比一排劳斯莱斯加起来还要重。
“人呢？”
“已经进大厅了，是个年轻人，说……要亲自见您。”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苏眉挂了电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职业套裙，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向电梯。
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这次来的，和楼下那群等着捡便宜的鬣狗，不是一个物种。
……
一楼大厅。
苏眉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显得没那么刻板。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焦急地张望，只是安静地站在大厅中央的绿植旁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墙上新世界集团的LoGo。
整个人，就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古剑。
沉稳，内敛，却透着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锋芒。
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他转过身来。
“苏总？”
他的声音很平和，带着一种天生的从容。
苏眉点了点头。
“我是。请问您是？”
男人笑了笑，没有先介绍自己，而是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一个信封，双手递了过来。
“家父托我，给闻人语董事长，送一张请柬。”
苏眉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信封上。
那不是普通的信封。
而是一张用上好的宣纸裱糊而成的柬帖，边缘用暗金丝线滚了边，入手温润，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用这种东西了。
这代表的，不仅仅是礼节，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地位和传统。
苏眉没有立刻去接。
“请问，您父亲是？”
男人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
在京城，敢当面盘问他家世的人，不多。
“家父，郑国栋。”
他平静地报出了这个名字。
苏眉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郑国栋！
华联超市的掌舵人，京城零售业说一不二的帝王！
她瞬间明白了。
之前所有的胜利和喧嚣，都只是开胃小菜。
现在，真正的巨头，终于亲自下场了。
“原来是郑先生。”
苏眉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职业化的微笑，伸手接过了那张分量千钧的请柬。
“我会亲自交给我们闻人董的。”
“有劳。”
郑少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转身便向大门外走去。
从出现到离开，前后不过三分钟。
但苏眉却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连手心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请柬。
柬帖的封皮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一个用烫金小楷龙飞凤舞地写就的字。
郑。
……
当苏眉拿着这张请柬回到办公室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方辰和雷啸他们围了过来，看着苏眉凝重的脸色，和她手里那张古朴雅致的柬帖，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苏姐，这是……”
“华联，郑家送来的。”
苏眉把请柬放在闻人语办公室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闻人董。”
“进来。”
苏眉推门而入，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跟了进去。
他们看到，闻人语正靠在老板椅上，手里拿着一份佳美超市的门店分布图，看得出神。
听到苏眉的汇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放桌上吧。”
那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的报纸放桌上吧”。
苏眉将请柬放在了她的手边。
整个新世界集团的核心团队，此刻全都屏住了呼吸，像一群等待审判的学生，或紧张，或好奇地，透过那扇半开的门，看着办公桌后的那个身影。
他们都清楚。
这张请柬，不是祝贺，也不是巴结。
这是一封战书。
是盘踞京城多年的零售业霸主，对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新玩家，发出的第一次试探，第一次警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闻人语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地图。
她拿起了那张请柬，修长的手指，在那个烫金的“郑”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然后，她缓缓地，打开了柬帖。
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清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闻人语的目光，在柬帖上停留了数秒。
忽然，她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众人绷紧的心湖。
她抬起头，将柬帖转向门外的众人，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看来，我们这位郑老板，有点意思。”
众人连忙看去。
只见那张雅致的宣纸上，除了赴宴的时间地点等客套话外，在正下方，还有一行用毛笔手写的，笔锋苍劲有力的小字。
闻名不如见面。
小友，棋下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