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它，很快就要破产了。”
闻人语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办公室里。
但这片羽毛的重量，却堪比一座泰山。
刚刚因为“看见未来”这个结论而集体高潮的团队，再一次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给砸回了现实，不，是砸进了另一个更加魔幻的现实。
所有人都张着嘴，保持着刚才那副狂热信徒的表情，但眼神里的光，已经从崇拜变成了……呆滞。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
如果说，之前预测土地升值，是开了天眼，看到了未来的“利好”。
那么现在，精准地预测一家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连锁超市“即将破产”，这是什么？
这是直接看到了人家的生死簿啊！
“咕咚。”
不知道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清晰得吓人。
方辰扶了扶眼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半小时内，经历了“破碎”、“重组”、“再次破碎”的无限循环。
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一个荒诞离奇，却又逻辑自洽的梦。
“闻……闻人董……”
苏眉的声音都在发飘。
“您是说……佳美超市的资金链要断了？”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符合商业逻辑的解释。
闻人语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
没有解释原因，没有透露消息来源，没有任何多余的分析。
就是一个“嗯”字。
这个字，却比任何一份长篇大论的分析报告，都更有说服力。
因为说出这个字的人，是闻人语。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但这一次，沉默中不再有困惑，只有一种被彻底征服后的，麻木的平静。
雷啸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佳美超市破产清算预备方案”。
他已经懒得去思考“为什么”了。
神说要有光，你就不用问电费多少钱。
神说它要破产，你就赶紧准备好收购合同就行了。
整个团队，在这一刻，完成了一种精神层面的终极进化。
他们不再是员工。
他们是一群神谕的执行者。
……
当新世界集团这群“神谕执行者”还在消化着最新的神谕时，他们亲手掀起的那场风暴，终于越过了无数道高墙，吹进了一座真正与世隔绝的深宅大院。
京城，后海，一座不对外开放的恭王府式四合院。
这里没有游客的喧嚣，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沉淀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岁月与权势。
这里是京城零售业真正的霸主，“华联超市”的掌控者——郑家的祖宅。
东厢房内，紫檀木长桌旁，一场家族会议正在进行。
坐在主位上的，是郑家现任家主，郑国栋。
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温文尔雅，更像大学教授而不是商业巨头的中年男人。
他的下手边，坐着几个家族的核心成员，包括他的长子郑少安。
与外界那些被五十倍收益刺激得面红耳赤的商人不同，这里的气氛，沉静如水。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管家，正用一种不疾不徐的语调，汇报着刚刚汇总来的情报。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金源拍卖会上的‘京西联合’资产包，确实是被这家名为‘新世界集团’的公司，以五百万的价格拍下。其法人代表，闻人语，女，二十六岁，南方苏杭人士，此前并无任何在京城的商业活动记录。”
“此女在苏杭，以一系列快准狠的资本操作闻名，外号‘闻人妖女’，风评两极分化。这是她过往所有项目的详细资料。”
老管家说着，将一份厚厚的档案，轻轻放在了郑国栋的面前。
郑国栋没有立刻翻看，只是静静地听着。
“重点是，就在今天下午发布会结束后不到一小时，新世界集团内部传出指令，要求全员暂停所有关于‘京南枢纽’地块的后续工作，转而全力制作一份……关于佳美超市的收购方案。”
当“佳美超市”四个字被说出来时，在座的一位负责集团运营的郑家叔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佳美？那个半死不活的社区超市？我还以为这个闻人语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也是个捡了芝麻就丢西瓜的蠢货。”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主位上的郑国栋，缓缓抬起了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
却让这位叔辈的笑声，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立刻闭上了嘴。
郑国栋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老管家。
“继续说。”
“是。”
老管家仿佛没看到刚才的插曲，继续汇报道。
“根据我们安插在佳美超市财务部的眼线回报，佳美超市的实际控股人，因为在城西地产项目上投资失败，造成了巨大的资金缺口。三天前，他挪用了公司账上的最后一笔流动资金，试图填补窟窿，但失败了。”
“目前，佳美超市的资金链，已经实质性断裂。供应商的货款已经拖欠了两个月，下个月的员工工资，也发不出来。这件事，目前还被捂着，但最多……撑不过这个星期。”
轰！
这个消息，比之前那个“五十倍收益”的故事，更让在座的郑家人感到震惊。
如果说，押中京南枢纽，还可以用“背景深厚”、“运气逆天”来解释。
那么，在新世界集团内部刚刚下达收购指令的同一时间，他们郑家，动用了最核心的商业情报网络，才刚刚核实了佳美超市即将破产的绝密消息。
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个下午。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叫闻人语的女人，不仅能看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能精准地闻到，别人家里那口快要烧干的锅，什么时候会裂开！
这已经不是商业嗅觉了。
这是商业领域的通灵术！
刚才还出言嘲讽的那位叔辈，此刻脸上火辣辣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蠢货？
谁是蠢货，一目了然。
一直沉默的长子郑少安，此时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爸，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对佳美超市出手，目标很明确，就是想利用佳美现有的几十家门店，作为跳板，直接切入京城的零售市场。这等于是……直接在我们华联的地盘上，插了一把刀子进来。”
整个书房，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郑国栋，等待着他的决断。
郑国栋没有说话。
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上。
京城的零售业，平静太久了。
久到所有人都忘了，华联超市这个庞然大物，当年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郑家，也从来不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书香门第。
终于，敲击声停了。
郑国栋拿起桌上那份关于闻人语的档案，却没有翻开，只是用手指摩挲着牛皮纸的封面。
他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和，却让人无端地感到一丝寒意。
“有点意思。”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是猛龙不过江。”
“看来，京城这潭水，平静了太久，终于有人想来试试，我们郑家的水，到底有多深了。”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长子郑少安。
“去，把她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知道她这二十六年里，吃过的每一粒米，喝过的每一口水。”
“是。”
郑少安立刻起身。
“另外……”
郑国栋叫住了他，嘴角勾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替我，给她送张请柬过去。”
“就说，我个人，很欣赏有魄力的年轻人。”
“想请她，来家里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