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紫薇洲,星光市距离越雁宗左岸市并不算远。
还是陆宗师的面子,查赤不仅替光泊宗联系好了三号训练场,顺便在越雁宾馆以优惠价预定好了三十套房间,足够整支球队及陆宗师、燕宗师、小丰几人下榻休息。
当光泊宗抵达越雁宗山门时,查赤身穿红色汉服,已等候在哪里。
他没看杨翼,直接走到陆宗师面前:“陆叔叔好。”
陆宗师淡淡回应:“小赤,这次又麻烦你了。”
“陆叔叔哪里话,小意思。”查赤高昂着头,“我预定了宴席,晚上给陆叔叔接风。陆叔叔还是去我别墅住吧,舒服些。”
“不用那么麻烦,宾馆挺好,你有心了。”
越雁宾馆的大堂金碧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垂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众人落座。
圆桌巨大,中间的转盘是自动旋转的。
菜肴流水般端上来。
盘越龙虾,极品鲍鱼,还有几样杨翼叫不出名字的精致菜色。
每一道菜都像是一件艺术品。
查赤端起酒杯。
“这酒左岸市着名酒庄特供的,度数不高,活血化瘀。”
他晃了晃杯中红色的液体。
“杨翼,尝尝。这对恢复体能有好处。”
杨翼看着面前的高脚杯。
他在吴山门喝的是白酒,在光泊宗喝的是运动饮料。
葡萄酒,他不是不喜欢,但是不喜欢查赤这般敬酒。
“我不喝酒。”
杨翼把酒杯推开半寸。
“明天要训练。”
查赤的手停在半空。
包厢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哈。”
查赤放下酒杯,发出一声轻响。
“职业球员确实要自律。不过,过于紧绷也不是好事。刚过易折,这个道理陆叔叔应该教过你。”
他夹起一块鲍鱼,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这鲍鱼是深海野生的,富含蛋白质。我们越雁宗的食堂,每天都有供应。”
查赤咽下食物,用餐巾擦了擦嘴。
“营养跟不上,练得再苦也是白搭。你们光泊宗的伙食,怕是连这的一半都赶不上吧?”
小丰正抓着一只鸡腿在啃,听到这话,动作僵了一下。
他看了看手里的鸡腿,又看了看桌上的龙虾。
突然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
杨翼拿起筷子。
他夹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
用力咀嚼。
牛肉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
“光泊宗有光泊宗的活法。”
杨翼吞下牛肉,声音有些闷。
“只要能赢球,吃糠咽菜也无所谓。”
查赤嗤笑一声。
“赢球?靠什么赢?靠精神胜利法?”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敲击着桌面。
“现在是科学训练的时代。数据、营养、恢复、战术。哪一样不需要钱?哪一样不需要底蕴?”
“你那个七十分,在我看来,连及格线都不到。”
查赤的话很直。
像刀子一样,把遮羞布划得粉碎。
陆宗师端着茶杯,轻轻吹着浮沫,仿佛没听见。
杨翼放下筷子。
盘子里的牛肉已经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七十分也好,不及格也罢。”
他抬起头,直视着查赤。
“球场上见真章。”
查赤愣了一下。
随即大笑。
“好!有种!”
他拍了拍手。
“那我就等着看,你能不能把这七十分踢出花来。”
晚宴结束得很早。
回到房间,杨翼没有睡。他休息了半小时,待腹中食物消化后,他在地毯上铺开瑜伽垫,开始做核心力量训练。
平板支撑。
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在垫子上。
一滴。
两滴。
脑海里全是查赤那漫不经心的笑脸。
如果不拼命,这辈子都只能仰望这种人。
他不甘心。
第二天早上九点。
越雁宗的晨雾还没散去。
三号训练场。
彭桐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手里拿着秒表,站在中圈。
他的脸比早晨的雾气还要冷。
杨翼、齐远、谢源、言澈,还有几个替补球士,整齐地列队。
没人说话。
大家都感觉到了彭长老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越雁宗最近十场比赛录像,想必大家都看过了。”
彭桐开口。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寒意。
“犀利!”
两个字。
砸在每个人心头。
齐远的腮帮子鼓了一下。
确实厉害,但他不惧。
“我知道你们害怕。尤其又是客场。”
彭桐冷笑一声。
“那是弱者的借口。”
他猛地吹响哨子。
尖锐的哨音刺破了清晨的宁静。
“所有人,绕场二十圈!热身!”
“跑不完不许吃早饭!”
队伍开始移动。
杨翼冲在最前面。
他的步频很快,呼吸调整得很有节奏。
二十圈。
八千米。
对于职业球士来说,这只是开胃菜。
但彭桐没有让他们匀速跑。
“加速!最后一百米冲刺!”
“慢了!再加!”
“你是乌龟吗?谢源!抬腿!”
彭桐的吼声在空旷的球场上回荡。
二十圈跑完。
所有人都瘫倒在草皮上,胸口剧烈起伏。
谢源更是直接干呕起来。
“起来!”
彭桐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他把一筐足球踢翻在地。
皮球滚得到处都是。
“两人一组,一脚出球对抗。谁丢球,谁做五十个俯卧撑。”
“开始!”
杨翼和齐远分在一组。
“啪、啪。”
皮球在两人脚下快速传递。
速度越来越快。
力量越来越大。
“太慢了!这种速度,越雁宗的后卫闭着眼都能断下来!”
彭桐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根标枪一样的长杆。
只要谁的动作稍微慢一点,那长杆就会狠狠地敲在旁边的草地上。
“砰!”
泥土飞溅。
杨翼咬着牙。
大腿肌肉开始酸痛。
肺部像是着了火。
但他不敢慢。
哪怕慢一秒,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查赤那个脚后跟传球的画面。
那种轻松。
那种写意。
那是建立在无数次这种枯燥、痛苦、甚至变态的训练基础之上的。
“杨翼!注意你的支撑脚!”
彭桐的吼声在耳边炸响。
“重心太高!你是想当不倒翁吗?”
杨翼立刻压低重心。
大腿肌肉紧绷到了极致。
“啪!”
齐远的一个传球稍微偏了一点。
杨翼飞身去够。
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在草地上。
草汁染绿了球衣。
“停!”
彭桐走了过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杨翼。
“这就是你的极限?”
杨翼撑着草地,慢慢爬起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草屑和汗水。
“不是。”
声音低沉而不屈。
“那就继续!”
彭桐指着球门。
“这一组没做完,谁也不许停!”
太阳越升越高。
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顺着裤脚流进鞋子里。
每跑一步,鞋子里都会发出“叽咕”的水声。
谢源已经累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
就连一向体能好的言澈,动作也开始变形。
唯独杨翼。
他的动作依然迅捷,虽然不够标准。
速度仅仅慢了一点,但每一次触球,每一次跑位,都一丝不苟。
他在压榨自己。
把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都压榨出来。
因为他知道。
只有在极度疲劳的状态下,才能练出真正的肌肉记忆。
只有在极限边缘,才能突破那层看不见的天花板。
午饭时间。
宾馆餐厅里。
光泊宗的队员们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瘫在椅子上。
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
累得吃不下。
杨翼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盘子里堆满了牛肉、鸡胸肉和西兰花。
没有一点油水。
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但他坐下来,拿起叉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机械地咀嚼。
机械地吞咽。
“翼哥,你……吃得下?”
言澈看着他,胃里一阵翻腾。
杨翼没有停。
他把最后一块西兰花塞进嘴里,喝了一大口水冲下去。
“吃不下也得吃。”
他放下叉子,打了个饱嗝。
“查赤说得对。没有营养,练也是白练。”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水瓶。
“下午还有战术演练。不想死在场上,就赶紧吃。”
说完,他转身走出餐厅。
背影有些佝偻,脚步有些沉重。
但透着一股子狠劲。
言澈愣愣地看着那个背影。
他咬了咬牙,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用力嚼着。
仿佛嚼的是敌人的骨头。
下午的训练更加残酷。
彭桐安排了半场攻防演练。
少打多。
杨翼带着两名前锋,对抗五名后卫。
而且这五名后卫被彭桐允许使用身体冲撞。
“砰!”
杨翼刚接到球,就被寿磊狠狠撞了一下。
身体飞出去两米远。
“不犯规!继续!”
彭桐的哨子没响。
杨翼爬起来,揉了揉肩膀。
刚才那一下,骨头都要散架了。
但他没有抱怨。
在真正的比赛中,对手不会跟你讲客气。
越雁宗的后卫,比这更狠。
“再来!”
杨翼大吼一声。
他再次要球。
这一次,他没有停球。
迎着来球,直接起脚挑传。
皮球越过两名后卫的头顶,落到了言澈脚下。
言澈凌空抽射。
球进了。
“漂亮!”
齐远忍不住喊了一声。
彭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但他很快又板起脸。
“运气球!再来!自己能射门,就自己射,记住,你要做独狼。”
夜幕降临。
训练场的大灯亮起。
把草皮照得如同白昼。
杨翼躺在中圈。
四肢摊开,摆成一个“大”字。
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肺部火辣辣地疼。
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彭桐走到他身边,蹲下身。
“感觉怎么样?”
杨翼看着夜空。
几颗星星在闪烁。
“还行。”
他喘着粗气,挤出两个字。
“还能……再练一组。”
彭桐看着这张年轻而倔强的脸。
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也想起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查赤。
“够了。”
彭桐站起身。
“过犹不及。回去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他顿了顿。
“明天的训练量,加倍。”
杨翼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求饶。
只是闭上沉重的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远处,越雁宾馆的灯火依旧辉煌。
那里有美酒,有佳肴,有舒适的大床。
但杨翼觉得。
这带着泥土味和草腥味的训练场。
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他翻了个身,双手撑地。
慢慢地。
一点一点地。
把自己从草地上撑了起来。
站直。
这一刻。
他的脊梁,比越雁宗门口那两尊石狮子。
还要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