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熄灭后,沈知微没有睡。她坐在案前,指尖压着那张带钥匙印的残纸。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灯芯晃了一下,她抬手扶了扶烛台,目光没动。
天刚亮,她就召来女官,命人将礼部匠作司副监的底细再查一遍。半个时辰后,密报送到了手上——三日前,此人曾夜出城门,行踪不明,回来时马蹄沾着北狄边境才有的红泥。
她把纸折好,放进袖袋,起身往御书房走。
裴砚已在殿中等候。他看了她一眼,低声问:“想好了?”
她点头:“不逼他们退让,他们永远不知什么叫输。”
裴砚沉默片刻,提笔写下一道旨意:召北狄新王使者入京,重开和谈。
消息传出去当天,北狄使团便进了皇城。沈知微让人在偏殿设宴款待,自己却去了工部文书房。她翻出最新的和谈草案,将其中“互市通商、边境休兵”一条划去,换上“归还旧占十二城,方可议和”。文书改完,用特制火漆封印,印章与工部原档一致,连边角磨损的痕迹都一模一样。
她把副本交给心腹女官:“送去礼部备案时,务必让陈郎中亲眼见过。”
两日后,朝会开启。
北狄新王亲自到场,站在大殿中央,脸色冷硬。他身后跟着八名随从,个个佩刀,站姿挺直。
裴砚端坐龙椅,声音平稳:“贵国既已撤兵,今日前来,可是为定盟约?”
北狄新王拱手:“正是。我愿签真书,永不再犯。”
沈知微立于皇后位,闭了下眼。
脑中机械音响起:“目标心声读取成功——‘只要他日喘息,必引草原铁骑踏破中原!’”
她睁开眼,神色未变。
女官捧着和谈书上前,她接过,当众展开,朗声道:“贵国若真心求和,为何不先归还百年所占之土?十二城乃我大周故地,今请尽数返还,以示诚意。”
话音落下,满殿皆惊。
北狄新王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他一步跨前,拍案而起:“荒唐!你们竟敢提此无理之求?”
沈知微依旧站着,语气平缓:“你遣使携伪书入我朝,妄图逼我称臣时,可曾觉得无理?”
她顿了顿,看向殿中群臣:“诸位都记得,前几日那份假盟书上写着‘大周臣服北狄’。如今我们不过要回自己的城池,你们说,是谁贪得无厌?”
殿内鸦雀无声。
裴砚缓缓起身,走到她身边,目光直视北狄新王:“十二城,本就是我祖宗留下的疆土。你要和平,就得拿东西来换。”
北狄新王咬牙:“我可献百匹汗血马,岁贡牛羊十万头,只求通商之权!”
沈知微摇头:“马可骑,城可守。二者不能相抵。”
她转头对裴砚道:“陛下,若今日放他们走了,明日草原铁蹄就会踏进关内。这一次,不能退。”
裴砚盯着北狄新王,一字一句:“三日之内,交出十二城地图、守将名册、城门钥匙。否则,和谈作废,战端重开。”
北狄使团当场骚动。
一名随从低声道:“王爷,不可应啊!”
北狄新王死死攥住拳头,指节发白。他盯了沈知微许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一个皇后。你以为赢了?”
沈知微淡淡道:“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三日后,北狄正式递交真盟书。
十二座边城的地图铺在金殿长案上,墨线清晰,每一座城的名字都被红圈标注。随书而来的还有百匹汗血宝马,由禁军押送入京,在皇城外列队等候。
裴砚当着百官之面,亲手将盟书收入玉匣,封存于太庙。
当日午时,朱雀大街张灯结彩。
裴砚骑着玄甲骏马,停在凤仪宫门前。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上来。”
沈知微站在台阶上,看着他。风吹起她的裙角,发带轻扬。
她没说话,踩着小凳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后。
两人共乘一骑,自皇城南门而出。百姓早已挤满街道,孩童爬上屋檐,老人拄杖站立,人人仰头望着。
有人认出了她,高喊:“皇后娘娘千岁!”
一声喊起,万人响应。
“皇后娘娘千岁!”
“大周万胜!”
“十二城回来了!”
花瓣从楼上洒下,落在她肩头。她伸手接住一片,低头看了看,又抬眼望向前方。
裴砚察觉到她的动作,侧头问:“累了吗?”
她靠在他背上,忽然笑了:“这般风光,皇上吃醋么?”
裴砚没答话,只是收紧缰绳,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马蹄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队伍缓缓前行,百姓欢呼不止。
一名老妇人颤巍巍地举起双手,嘴里念着什么。旁边的小孙子扯她衣角:“奶奶,你说啥呢?”
老妇人抹了把眼角:“我说,活了一辈子,头回见皇后骑马游街。”
街角酒楼二楼,一名男子凭栏而立,手中握着一封信。信纸一角印着一把钥匙的刻痕。
他盯着那匹马上的人影,慢慢将信塞进袖中,转身走入暗处。
城门外,十二匹快马正待出发。每匹马背上都绑着一只木箱,箱角露出半截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柳先生”三个字。
领头骑士翻身上马,抽出腰刀,朝天一挥。
马队疾驰而去,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