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捧着木盒退下后,沈知微转身便命影七将盒子封存入暗匣,不得任何人触碰。她没再看那鹰形刻痕一眼,只低声吩咐:“查送盒之人踪迹,从城西角门入手。”
裴砚走来时,她正站在廊下系披风。他看了她片刻,“今日秋猎,你随我去。”
“是。”她应得干脆。
半个时辰后,皇家车驾出宫,直赴围场。马车颠簸中,沈知微指尖轻叩膝上布面,一遍遍回想那鹰纹的走势。退役驿官、北狄往来、闭眼之鹰……线索缠绕,却始终差一线贯通。
她掀开车帘一角,远处山林起伏,猎旗招展。禁军已先行布防,前锋营分列两翼。表面肃然有序,她却不敢松懈。
车队停驻外围营地,裴砚率先下马。沈知微踏出车厢时,一阵风掠过林梢,惊起几只飞鸟。她目光扫过守在坡边的几名向导,其中一人袖口翻起一道暗青色绣线,极短,像被剪断过。
她记下了位置。
“今日猎鹿为令。”裴砚翻身上马,声音传遍全场,“先得赤角雄鹿者,赏金百两。”
号角响起,众人散开。沈知微没有急着动,而是借整理弓袋之机,悄然启用心镜系统,对准那名袖口带线的向导。
三秒静默。
脑中响起冰冷机械音:
“等信号一出,全队突袭山谷口。”
她垂下眼帘,不动声色。这人不是普通猎户,是冲着皇帝来的。
她策马靠近裴砚,低声道:“陛下,臣妾觉得今日林中气闷,恐有瘴气聚集。”
裴砚侧头看她,“你怕了?”
“臣妾不怕。”她语气平稳,“只是觉得不该贸然深入未知地形。”
裴砚沉默片刻,点头,“那就让前锋营先探路。”
命令传下,一队骑兵持盾前行,进入山谷腹地。沈知微远远望着,手指搭在弓弦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她与影七约定的暗号——包围出口,封锁退路。
山谷内静得出奇。枯叶铺地,风吹过时发出沙沙声。前锋营走了一段,回报并无异状。
裴砚这才驱马前行,沈知微紧随其侧。走到半途,前方出现一道深涧,两岸狭窄,仅容两骑并行。
就在此刻,她眼角余光瞥见左侧古树后有人影一闪。
她立刻启动心镜。
三秒静默。
机械音响起:
“只等他走近十步,便举玉玺为号,万箭齐发。”
沈知微瞳孔一缩,几乎同时伸手按住裴砚马缰,“陛下!前方地势险恶,不如暂缓前行。”
裴砚勒马停下,皱眉看她。
她声音未变:“臣妾观两侧岩壁陡峭,若有人埋伏,极易遭袭。不如派小队先行清查。”
裴砚盯着她片刻,终于颔首,“准。”
他又下令:“前锋营回撤,羽林卫上前压阵。”
命令尚未传完,忽听一声嘶吼从林中炸响!
“奉天承运,正统归来!”
一名黑衣男子跃出树后,高举一方玉印,迎风而立。那印通体墨绿,蟠龙盘踞,底面隐约可见篆文。
沈知微一眼认出——那是前朝传国玉玺。
可不等那人再喊第二句,三支羽箭自不同方向破空而来,一支穿喉,两支贯胸。那人仰面倒下,玉玺脱手滚落泥中。
四周林梢火把骤亮,数十道黑影从隐蔽处跃出,刀光闪现。凤翼卫已封锁所有出口,将残党逼入死角。
“杀!”影七一声令下,围剿开始。
惨叫声接连响起。那些藏匿林中的残党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逐一斩杀或生擒。有人试图逃窜,刚翻上山坡,就被绊索勾倒,摔下悬崖。
短短半盏茶功夫,战斗结束。
裴砚翻身下马,走向那具尸体。他弯腰拾起玉玺,拂去泥土,目光落在底部纹路上。
沈知微也走过去。她蹲下身,指尖悄悄滑过玉玺边缘,在靠近龙爪缝隙处触到一丝细微凹陷。她立即启用心镜,对准旁边一名尚存一口气的残党。
三秒静默。
机械音响起:
“王爷……玉玺上有名……将来必证天命……”
她收回手,站起身,看着裴砚。
裴砚已看清那刻痕。他嘴角扬起冷笑,“裴昭?好一个‘天命所归’。”
他握紧玉玺,声音低沉:“此物,终归我手。”
沈知微没说话。她知道这块玉玺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它不只是一个信物,更是一把钥匙——能打开裴昭最后底牌的钥匙。
周围禁军肃立,无人敢言。刚才那一幕太过突然,又太过精准。许多人看向沈知微的眼神已变了。这位皇后仿佛能预知危险,总在最危急时刻出手化解。
裴砚将玉玺递给身边侍卫,“收好,带回宫中彻查真伪。”
他转头问沈知微:“你怎么知道会有埋伏?”
“直觉。”她答得平静,“而且,有人袖口露了旧王府纹线。”
裴砚眯起眼,“你早就在查他们?”
“从收到那个木盒就开始了。”她说,“闭眼的鹰,是裴昭私兵的标记。他们曾是他最信任的死士,专司暗杀与传递密令。”
裴砚沉默良久,终于道:“看来他还没死心。”
“他从未死心。”沈知微看着地上残留的血迹,“这次用玉玺作饵,是想让你亲临现场,再引爆火药同归于尽。若非提前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裴砚冷哼一声,“他以为一块石头就能动摇江山?”
“石头本身无用。”沈知微缓缓道,“但它能让人相信他是真命天子。只要有足够多的人信,叛乱就会蔓延。”
裴砚盯着她,“所以你早就布置好了反制?”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她说,“影七带人埋伏在出口,只要信号一出,立刻合围。他们动手越快,死得就越快。”
裴砚看着她,忽然笑了下,“你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就把局布好了。”
沈知微没接话。她抬头望向山谷尽头,夕阳正沉入山脊,余晖染红半边天空。
这时,一名凤翼卫押着最后一名俘虏上前。那人满脸血污,膝盖已被箭矢贯穿,但仍咬牙挺立。
“他说有话说。”凤翼卫道。
裴砚走过去,“讲。”
那人抬起脸,眼中竟无惧意,只有狂热,“陛下,您夺了本该属于王爷的位置。这玉玺现世,便是天意昭示!大周气数将尽,新主当立!”
裴砚冷冷看他,“你们主子现在在哪?”
“我不会说。”那人咧嘴一笑,“但他一定会让您亲眼看到那一天——您跪在他面前,求他饶命。”
裴砚抬手,侍卫一拳击中那人后颈,将其打晕。
“拖下去。”他下令,“严审口供,挖出所有关联人。”
沈知微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玉玺曾滚落的地方。泥土里还留着一道浅痕,像是被人匆忙挖过又填平。
她蹲下身,用手拨开表层浮土。
底下露出一角布料,灰白色,边缘烧焦。
她心头一紧。
这不是普通的埋藏痕迹。这地方原本藏着更多东西,有人在事发前取走了部分物品。
她迅速启用心镜,对准那名昏迷的俘虏。
三秒静默。
机械音响起:
“另一枚印……藏在老庙地窖……只有他知道开启方法……”
她猛地站起身。
裴砚察觉她的异样,“怎么了?”
“还有东西没找到。”她说,“他们不止带了一块玉玺。”
裴砚眼神一凛,“你说什么?”
“他们手里还有另一枚印。”她盯着那片被翻动过的土,“而且,藏在一个废弃庙宇的地窖里。”
裴砚立刻下令:“调五百羽林卫,封锁方圆二十里所有废庙。挨个搜。”
“不必那么麻烦。”沈知微摇头,“我知道是哪一座。”
裴砚看她。
“闭眼鹰的图腾,只出现在裴昭亲建的三座隐庙中。”她说,“其中一座,就在北岭脚下。”
裴砚当即翻身上马,“走。”
沈知微也跨上马背,紧跟其后。
夜风渐起,吹动林间残叶。两人率队疾驰而出,身后留下满地狼藉与未冷的尸体。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山后,马蹄声彻底淹没在黑暗之中。
沈知微握紧缰绳,脑海中反复回响那句心声——
“只有他知道开启方法。”
她忽然明白,这场刺杀从来不是终点。
而是某个更大计划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