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关闭的声响还在耳边回荡,沈知微指尖仍压着袖口那道破痕。风从殿前吹过,拂起她凤冠下的流苏,阳光落在青石阶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今日是登基大典。
钟鼓声起,九响连鸣。太和殿前百官列班,禁军执戟肃立,百姓再度聚于宫墙之外。沈知微站在丹陛东侧,目光落在东华门方向。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扇即将开启的门。
门开了。
裴昭衍走出来,一身玄金龙袍,冠冕垂旒,步履沉稳。他一步步踏上台阶,每一步都踩在礼乐节拍之上。到了丹墀中央,他跪下,行三叩大礼。
裴砚起身,亲自扶他起来。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今日之后,你是大周之主。”
裴昭衍低头应是,站起身时脊背挺直。他的手紧了紧,随即松开。
礼官引至镇国鼎前。此鼎铸成已有多年,通体青铜,刻有山河纹路,底座暗藏机关,唯有帝者血脉与信物方可开启内匣。裴砚伸手抚上鼎身,手掌贴着冰冷的铜面。裴昭衍也抬手,覆在他的手上。
两掌相叠。
鼎身微震,一道金光自底座升起,沿着纹路流转而上。百官低头,百姓屏息。这一刻,天地似静。
就在金光升腾的刹那,沈知微脑中响起一声冰冷的提示音:“检测到目标人物‘裴砚’心声,持续时间:2.8秒。内容:‘此生无悔。’”
她瞳孔一颤,眼眶瞬间湿了。
她听见了。
那个从未说出口的话,终于被她听见。不是权谋,不是江山,不是得失,而是这一生的选择——与她并肩,育子承业,改天换命,无怨无悔。
风吹起她的凤冠流苏,遮不住眼角的光。她想起初入宫时被贬冷院,想起重生那夜孤灯泣血,想起一次次靠读心脱险。如今她站在这里,不再是挣扎求存的庶女,而是亲眼看着儿子登上至尊之位的母亲,是陪着丈夫走完一生风雨的妻子。
金光散去,礼官高声宣诏:“新帝登基,受命于天,继统万年!”
百官齐呼:“吾皇万岁!”
呼声如潮,撞上宫墙又反弹回来。宫门外百姓跟着跪拜,有人喊:“新皇千秋!”声音连成一片,久久不息。
裴昭衍转身面向群臣,目光扫过百官,最后落在沈知微身上。他微微颔首,她回以浅笑。她抬手轻轻按住心口——那里曾藏着系统,如今只剩一颗跳动的心。
裴砚悄然退后一步,脱下外袍交予内侍。他不再穿龙袍,也不戴冠冕,只着素青常服。他转身欲走,却被沈知微轻轻拉住衣袖。
他回头。
她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们回家。”
他点头。
两人并肩站着,尚未离殿。百官仍在朝贺,新帝正接受文武参拜。沈知微的目光落在裴昭衍背上,看他如何接过玉玺,如何回应群臣,如何一步步走向御座。
她知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需要她护着的孩子。他是帝王,要独自面对风雨。
可她也明白,有些东西不会变。比如他对百姓的仁心,比如他对家国的责任,比如他跪在泥地里为伤兵包扎的手——那是她教他的,也是他们一家共同守下来的信念。
一名礼官捧着律文副本走向公示台,准备将《储君律》张贴于宫门。他知道,从此以后,夺嫡之争将成为历史。孩童识字时念的将是:“储君者,皇后命所归。”
他低声对身旁同僚说:“此律之内,必无夺嫡之祸。”
那人点头:“不负今日之誓。”
殿前香炉升起青烟,随风飘散。一只飞鸟掠过屋檐,落在角楼之上。新帝坐上御座,双手扶住椅臂,抬头望向前方。
沈知微仍站在丹陛东侧,位置未动。她看着儿子,也看着身边的人。裴砚的手搭在栏杆上,指节处有旧伤,那是早年握剑留下的痕迹。他曾用这双手夺回江山,也曾用它抱起发烧的孩子。
她忽然想起昨夜做的梦。梦里她还是庶女,在沈府后巷躲雨。雪鸢端着药走近,说“小姐喝了吧”。她接过碗,刚要喝,碗却被打翻。她抬头,看见李氏冷笑,沈清瑶得意,而她自己浑身发抖,无力反抗。
然后她醒了。
醒来时窗外星河满天,裴砚睡在旁边,呼吸平稳。她没再闭眼,而是坐起来,摸了摸枕边的白玉簪——那是她重生那夜插上的,一直没换。
现在她站在这里,梦里的雨早已停了。
新帝起身,走下御座,亲自为裴砚奉上一杯茶。这是退位之礼,也是父子之情。裴砚接过,喝了一口,放下杯时手很稳。
百姓在外欢呼,声音一波接一波。有个孩子大声喊:“我要当医官!我娘喝了恩汤好了!”旁边老人笑着拍他脑袋。
沈知微听见了,嘴角微微扬起。
她不需要再用系统去听人心。她已经知道,什么是值得守的,什么是值得跪的。
她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凤冠。阳光照在她脸上,暖的。
裴砚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累了吗?”
她摇头:“不累。”
他嗯了一声,目光投向远方。他知道,自己的时代结束了。但他也知道,这个王朝会更好。
因为他们留下了对的人。
新帝回到御座前,开始听取首位大臣奏报。沈知微依旧站在原地,没有退下。她知道,接下来她会有新的职责。垂帘听政的日子开始了。
但她不怕。
她经历过最黑的夜,也见过最亮的光。她从泥里爬出来,一路走到今天。她护住了想护的人,改变了该变的命。
风又吹过来,卷起她袖角的一缕丝线。那道破痕还在,像一道旧疤。
她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去扯。
就让它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