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走出凤仪殿后没有回乾清宫,而是直接去了前殿。他站在廊下停了片刻,手指捏紧腰间玉佩,转身对随行太监道:“传六部尚书,一刻钟内到乾清殿议事。”
太监领命飞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朝臣齐聚大殿。裴砚坐在龙椅上,面前摊着一份折子,是礼部几位老臣联名递上的奏本,请求宽恕淑妃,称其“查无实据,不宜重罚”。
他没说话,只是把折子往案边一推。
户部尚书小心开口:“陛下,淑妃虽有嫌疑,但证据已毁,荷包焚尽,麝香亦无法溯源。依律法,定罪需确证……”
“她亲手送上荷包。”裴砚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让满殿安静下来,“香料由她配制,荷包由她缝制,当着十多位嫔妃之面呈给皇后。现在说查无实据?”
没人接话。
刑部尚书低头道:“可……此等罪名牵连极广,若定为谋害皇嗣,按祖制当诛三族。淑妃出身陈氏,门中族亲三百余人,多在地方任职。一旦施行,恐生动荡。”
裴砚站起身,走到殿中央。
“朕的孩子还在皇后腹中,尚未睁眼,就有人要他死。”他扫视群臣,“你们告诉我,何为证据?等皇后真的滑了胎,血流满床,才是证据?”
礼部尚书跪下:“陛下息怒,臣等并非袒护罪人,只是担忧此例一开,日后宫闱纷争皆以‘伤皇嗣’定罪,株连过重,恐失人心。”
“失人心?”裴砚冷笑,“朕若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还谈什么人心?今日饶一个淑妃,明日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敢动手的人。谁再提宽宥二字,与她同罪。”
殿内鸦雀无声。
裴砚转向刑部尚书:“拟诏。”
“陛下?”
“自即日起,凡伤及皇嗣者,不论身份,不论动机,不论是否得逞,一律诛连三族。此令入《大周刑典》,永为定制。”
刑部尚书脸色发白:“这……前所未有的重律,恐难推行。”
“那就从今日开始。”裴砚盯着他,“你写不写?”
刑部尚书咬牙叩首:“臣……遵旨。”
诏书很快拟好。裴砚亲自用印,命快马送往各地衙门,张贴于城门、市集、官署门前。宫中内侍也立刻抄录副本,分发至各宫主位手中。
消息传到后宫时,已是午时。
几位侧妃正在偏殿喝茶,听说诏书内容,茶杯当场摔在地上。
“诛三族?”一位穿青色宫装的妃子声音发抖,“我娘家三代都在地方做小吏,要是哪天不小心冲撞了凤仪殿,岂不是全家都要砍头?”
旁边一人低声道:“听说那荷包里的麝香,烧完之后还有残渣,太医验出来了。淑妃这次逃不掉。”
“可她也没真让皇后出事啊……这也算伤及皇嗣?”
“陛下说了,动念头就是罪。”
她们面面相觑,没人再说话。
有人悄悄命宫女收拾妆匣,把几包旧日用过的安神香全扔进了炭盆。另一人则取下头上戴的玉簪,那是去年寿宴时淑妃送的,一直舍不得换,此刻也摘了下来,塞进抽屉深处。
乾清殿那边,士族代表并未罢休。
午后,五位年老大臣跪在午门外,捧着请愿书,请求面圣。
守门禁军通报进去,裴砚正在批阅奏章。他听完,只说了一句:“不见。”
太监提醒:“这些人都是三朝元老,若置之不理,怕有非议。”
“非议?”裴砚放下笔,“他们关心的是皇后安危,还是自己家族能不能继续在后宫安插眼线?”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宫墙:“传话出去,诏书已发,违者斩。谁再跪,拖下去打三十板,逐出京城。”
太监吓得不敢再劝。
外面跪着的老臣们等到太阳偏西,始终没等到召见。最后还是礼部尚书出来,低声劝他们回去。
“陛下心意已决,多言无益。”
一人颤声问:“真要让陈家三百口陪一个人犯错?”
“错不在陈家。”礼部尚书摇头,“错在他们站错了边。从今往后,谁碰皇后和皇嗣,就是与整个朝廷为敌。”
众人沉默良久,终于陆续起身离开。
凤仪殿内,沈知微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宫女进来禀报:“娘娘,各宫都收到了诏书。陈妃刚刚烧了一整盒药材,说是以前用来调理身子的。”
沈知微轻轻点头。
又有人来报:“乾清殿下令,今后您的膳食由御膳房直供,每一道菜都有两名太医试毒。送饭的宫人必须提前登记姓名、籍贯、亲属名单。”
她依旧没说话。
傍晚时分,裴砚来了。
他没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脸上仍有未散的冷意。
沈知微起身要行礼,被他扶住手腕。
“别动。”他说,“躺着。”
她顺从地坐下。
裴砚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腹部。
“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她说,“孩子很稳。”
他点点头,声音低了些:“我已经立了新律。以后谁敢对你和孩子下手,不只是她自己死,她全家都得陪葬。”
沈知微抬眼看他:“士族反对得很厉害吧?”
“跪了一下午。”裴砚冷笑,“觉得我狠。可他们忘了,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兄弟都能杀我的人,还会在乎几个老臣的脸面?”
沈知微没再问。
她知道他说的是裴昭。那个曾经温文尔雅的王爷,最后想用毒酒让她流产,再嫁祸给她自己。
如今裴昭已死,他的党羽也被清理干净,但人心未变。只要有利可图,总会有人铤而走险。
裴砚看着她:“你恨不恨他们?”
她想了想:“我不恨具体的人。我恨的是,总有人觉得女人的命、孩子的命,可以拿来当棋子。”
裴砚握紧她的手:“从今往后,没人能动你。”
他走后,夜色渐深。
沈知微让人关紧门窗,点了盏小灯。
她坐在灯下,手指慢慢抚过小腹。外面风不大,但窗纸微微震动,像是有人在外轻敲。
宫道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新增的禁军在换岗。铠甲碰撞的声音比往日密集,一圈又一圈围着凤仪殿巡逻。
她闭上眼,最后一次启动心镜系统,目标锁定远方乾清宫方向。
三秒静默。
脑中响起冰冷提示:【“谁碰她,我就灭谁全族。”】
她睁开眼,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然后吹熄了灯。
黑暗中,她的手仍放在肚子上。
远处传来一声铜壶滴漏的轻响,水滴落进铜盆,发出短促的一声——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