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那份密折。风从宫门外吹进来,带着北方特有的干冷。
沈知微接过密报,快速扫过内容。边境哨所发现一支商队,用盐货作掩护,运进大量铁器。这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数量远超以往。
“北狄新王刚登位,急需稳固势力。”她把密折递还,“这时候求和亲,是想稳住我们。”
裴砚点头:“使者已在殿外候着,要见百官议婚。”
她没动。心里默念系统激活指令。三秒后,脑中响起冰冷声音:【银针已淬剧毒,待洞房夜刺心而亡】。
她闭了下眼。那句话来自殿中一名低眉顺眼的侍女,穿着北狄使团随从服饰,袖口绣着狼头暗纹。
“走。”她说。
太极殿内,群臣已到齐。北狄使者跪坐右侧,语气温和:“我国新王敬仰天朝文化,愿娶公主为妻,永结盟好。”
礼部尚书开口:“和亲乃大事,需择吉日、定人选。公主金贵,岂能轻易远嫁?”
有人附和:“若真有诚意,不如先签互市协议,再谈婚事。”
沈知微缓步走入,众人停声。她走到裴砚身侧站定,目光掠过那名侍女。
“和亲可缓战事。”她说,“但公主不能去。”
裴砚看她一眼。
她继续说:“北狄地处苦寒,疫病频发。派一位懂医术的女子前去,既能施药救人,也能彰显我朝仁德。”
大殿一片寂静。
户部侍郎皱眉:“这……不合礼制。和亲之人,必出身高贵。”
“仁心胜于出身。”沈知微不疾不徐,“何况,谁能保证对方真心求和?若派公主去,一旦有变,国体受损更重。”
裴砚开口:“准。”
他转向北狄使者:“朕有一人选,通晓药理,曾救活数十名染疫百姓。由她代嫁,既是诚意,也是保全两国情谊。”
使者脸色微变,但很快低头:“陛下所赐,我国自当恭敬接纳。”
散朝后,沈知微召来林素心。
女子二十出头,布裙荆钗,行礼时动作利落。她在太医院候选名单里待了三个月,因不肯送礼被压了下来。
“你可知北狄?”沈知微问。
“地广人稀,冬长夏短。常见风痹、冻疮、肺痨。”林素心答,“他们用药多用烈性草药,常与动物胆汁混合。”
沈知微点头:“我要你去一趟北狄。”
林素心抬头。
“名义上是和亲女,实际任务是活下来,查清他们的医药状况,并传回消息。”
“若遇危险呢?”
“你会收到一样东西。”沈知微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每日服一粒,可防中毒。”
林素心接过,没问为什么。
“还有一件事。”沈知微盯着她眼睛,“若有人赠你银针,别碰。若有酒敬你,先试毒。”
“是。”
“你不问我为何选你?”
“您既然选了,自有道理。”
沈知微嘴角微动。这人不像那些争宠抢位的官家女子,话少,心稳。
第二日,圣旨下达:赐婚寒门医女林氏,册为义女,代公主出嫁。
赏赐的凤冠霞帔送到林府时,街坊围了一圈。有人议论:“真是飞上枝头了。”也有人说:“怕是有去无回。”
林素心换上嫁衣,颜色比真正的公主婚服浅些,但形制相似。她对着铜镜梳头,手指稳得没一丝抖。
宫中派来的教习嬷嬷低声叮嘱:“见了北狄王,要低头,不可直视。”
“我知道。”林素心说,“我会装怯懦,也会装不懂。”
嬷嬷一愣:“你早知道不是真嫁?”
林素心没回答。
出嫁当天,迎亲队伍在城门外等候。北狄使者见到新娘并非皇室出身,脸色阴沉。他上前质问鸿胪寺官员:“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一个大夫也配称公主?”
沈知微亲自送行。她立于高台,声音清晰:“她治过三百二十七个病人,救活二百八十九人。这个数字,比任何血统都贵重。”
使者哑然。
鼓乐响起,花轿起行。沈知微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铃,交给随行太监:“每隔三天摇一次,若断了信号,立刻回报。”
太监收好铃铛,骑马跟上队伍。
裴砚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你觉得她能活着回来?”
“她比大多数人都清醒。”沈知微望着远去的车队,“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要去哪。”
“北狄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让他们动手。”她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等。”
七日后,边关急报传来:和亲队伍已入北狄境内,受到王庭接待。设宴三日,未见异常。
裴砚看过军报,递给沈知微:“看来他们暂时认了这个结果。”
她接过纸卷,指尖划过“宴席平安”四个字。
“不是认了。”她说,“是在等下一个机会。”
裴砚看着她:“你打算怎么办?”
“加强边防巡查,增派信使路线。”她放下军报,“另外,让各地医馆准备药材清单,随时支援前线。”
“你还信得过那个林素心?”
“她现在是我们的眼睛。”沈知微说,“只要她还活着,我们就不会盲。”
裴砚沉默片刻:“你说她会怎么做?”
“第一晚,她会假装喝醉。”沈知微说,“第二晚,她会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拒绝同房。第三晚,她会开始观察宫中用药习惯。”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要是贸然行动,早就死了。”沈知微看向北方,“活下来的人,最懂得忍耐。”
裴砚没再问。
十日后,新的密信通过驿站快马送回。信是用暗语写的,夹在一份药材采购单里。
沈知微打开灯,逐字对照密码本。
“王近月咳血,用药含雪线草。侍女赠银针两支,已拒收。酒中三次现异香,皆避过。”
她合上信纸,轻轻吹熄灯芯。
窗外,夜色正浓。
第二天清晨,她召来兵部主事:“从今日起,所有通往北狄的商路,严查药材进出。尤其是含有苦味的根茎类。”
主事领命而去。
又过了五天,另一封密信抵达。这次是空白纸张,只有边缘一处极淡的墨痕。她将纸凑近烛火,显出一行小字:“银针藏毒,触肤即侵。已得解法,勿忧。”
沈知微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她起身走到柜前,打开暗格,取出一本旧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几个名字:李氏、沈清瑶、裴昭……
她提笔,在最后添上两个字:北狄。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待秋收后,动手。
她合上册子,放进火盆里烧了。
灰烬飘起时,内侍匆匆进来:“娘娘,北狄来使,说有紧急文书呈递。”
她转过身:“让他等着。”
内侍退下。
她站在原地,看着最后一片纸燃尽。
火光映在她脸上,一闪而灭。
她走向殿门。
门外阳光刺眼。
她抬手挡住光线,迈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