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还按在窗框上,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她袖口微微晃动。外面天色未明,宫道上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着,映出巡逻侍卫的影子。
她收回手,转身走回案前。桌上摊着几份奏报,最上面是户部递来的《各州医馆月报》。她翻开第一页,眉头慢慢皱起。
三处边远州府上报药材调拨延迟,已有百姓因药价上涨买不起成药。京中几家老字号药铺也悄然抬高价格,声称“货源紧张”。她盯着这些字看了很久,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划过。
这不是偶然。
她起身唤来内务司女官,低声吩咐:“去查京城各大药市,看看药商这几日都在议什么。”
女官领命退下。沈知微坐回椅中,闭眼凝神。心镜系统已恢复,冰冷机械音在脑中响起:【检测到高危心声波动,是否启用能力?】
她没有立刻回应。
次日清晨,她换了一身素色常服,带着两名随从出了宫门。一行人直奔太医院药库,说是巡查新政落实情况。
药库主管迎出来,身后跟着几名穿绸缎长袍的药商代表。他们躬身行礼,脸上堆着笑。
“皇后娘娘亲临,实乃我等荣幸。”一名年长药商上前一步,拱手道,“只是近来各地药材收成不佳,加上运输不便,库存确实吃紧。若再维持低价供应,恐怕难以为继。”
他说得诚恳,语气里却透着一丝得意。
沈知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中默念——是。
三秒静止。
【囤够三月量,等官仓空了再放货,翻倍赚】
那声音清晰浮现,毫不掩饰贪婪。
她垂下眼帘,掩住眸中冷意。再抬头时,神色如常。
“本宫知道了。”她轻声道,“你们辛苦,先回去吧。”
药商们松了口气,纷纷告退。
沈知微转身对随行女官说:“封锁此人商号账册,顺查七日内所有进出记录。另外,调出与他有往来交易的七家药行名单,全部列档备案。”
女官点头记下。
当天夜里,内务司送来初步查证结果。那名药商确实在暗中大量收购黄芪、当归、川芎等常用药材,存于城外三处私仓。其余七家药行皆为其同伙,背后牵连两个世家旁支。
她提笔拟旨,条令分明:
凡参与囤积者,抄没半数资产,三年内不得经营医药;主谋者流放岭南,永不录用。即刻查封所有私仓,清点药材数量,优先调拨至缺药州县。
写完,她将折子封好,命人送往御前。
裴砚正在批阅军报,看到这份奏章时停了片刻。他看完一遍,直接提朱笔批红,一个字未改。
旨意连夜下发。
第三日清晨,京中各大药市震动。那八家药行被查封,仓库大门当众打开,官兵押着药材车分赴各医馆。街头百姓围观看热闹,有人认出车上贴的封条印,激动地喊出声:“那是仁和堂的货!他们不是说没药了吗?”
消息传开,民情沸腾。
有人骂药商黑心,有人赞朝廷果断。更有偏远州县的百姓听闻官府开始免费发放紧缺药材,跪地叩谢。
沈知微坐在东阁,听着传来的民间反应,脸上无波无澜。
她翻开新的奏报,是工部呈上的《全国医馆扩建进度表》。目前已有六十三州设立公立医馆,每月接诊百姓逾十万。另有四十七州正在选址建馆,预计明年春全部完工。
她用朱笔圈出几个进度滞后的州名,旁边批注:“责令州官半月内上报原因,逾期不报者,免职。”
放下笔,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已凉了。
这时,女官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份紧急文书。
“江南急报,”她说,“苏州、杭州两地医馆昨夜遭人纵火,所幸发现及时,未造成伤亡。但部分药材被焚毁,目前仍在调查纵火者身份。”
沈知微放下茶杯,接过文书细看。
火势不大,但目标明确——专烧存放贵重药材的库房。现场未留痕迹,也没有人看见可疑人物进出。
她盯着纸面,手指缓缓收紧。
这不是意外。
也不是普通百姓所为。
这是警告。
她闭眼,再次启动心镜系统。这一次,她没有等待提示音。
她在脑海中列出所有可能涉案的药商名单,逐一扫过。系统无法远程读取,必须面对面接触才能生效。但她知道,这些人里一定有知情者。
她下令:“召剩余五家大药商进宫述职,就说朝廷要商议长期供药合作事宜。”
女官应声而去。
两日后,五名药商齐聚东阁外厅等候召见。他们都穿着最庄重的礼服,手里捧着礼单,神情恭敬。
沈知微没有立刻见他们。她在偏室坐着,透过屏风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
有人低头搓手,有人频频张望,还有一个始终站得笔直,眼神平静。
她盯住那人。
然后起身,亲自走出偏室。
“各位辛苦。”她开口,“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问一句——你们可愿与朝廷共担民生之责?”
众人连忙表态,都说愿意效劳。
她走到那位站得最稳的药商面前,忽然问:“你呢?”
那人抬眼,微微一笑:“小人唯朝廷马首是瞻。”
沈知微看着他,心中默念——是。
三秒后,心声浮现:【只要撑过这轮查访,等新策松动,照样能捞回来】
她收回目光,淡淡道:“很好。那就从你开始吧。”
当晚,此人商号被查出藏有伪造账本,记录显示其曾向被查封药行提供资金支持。证据确凿,当场收押。
其余四人闻讯震恐,连夜写下供状,主动交出私下囤积的药材名录。
沈知微命人将这批药材全部充公,并加派巡防队驻守各地医馆。同时发布告示,明令今后任何破坏医馆行为,一律按谋逆论处。
百姓得知,人心渐安。
一个月后,全国医馆恢复正常运转。药价回落,就诊人数持续上升。西北某村老汉拄着拐杖走进新开的医馆,拿到三包免费感冒药时,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这一幕被画成图卷,送入宫中。
沈知微只看了一眼,便放在一边。
她正在看另一份折子,是兵部递来的边关布防图。西岭雪沟的巡防已部署完毕,近日未见异常。
她提笔在图上画了一道红线,标注:“此处增设夜哨,每两时辰换岗一次。”
放下笔,她揉了揉太阳穴。
外面传来脚步声,女官进来禀报:“江南纵火案有了线索,抓到一个跑腿的中间人,招认是受一名已逃往岭南的商人指使。”
沈知微笑了一下,说:“把口供整理好,送去大理寺。另外,通知岭南官府——这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女官领命退下。
她重新拿起那份医馆扩建表,继续批阅。
窗外天光渐暗,宫灯次第点亮。她翻过一页,笔尖顿了顿。
某个州的名字下写着一行小字:“当地药商联合请愿,反对官办医馆入驻。”
她盯着那行字,久久未动。
笔尖悬在纸上,墨滴缓缓落下,在纸面晕开一个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