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此时一名太监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裴砚脸色一变,匆匆对沈知微道:“北境烽烟再起,有紧急军报,我去去就来”,便跟着太监快步离开。
随后画面转至产房,沈知微靠在床头,额头渗出冷汗。
宫人来回穿梭,端水的、递布的、烧炭的,脚步急促却不敢出声。她呼吸沉重,每一次宫缩都像有刀在腹中搅动。青梧守在床边,手里攥着湿巾,指节发白。
产房外风声紧,乾清宫那边还没动静。裴砚被一份紧急军报送走,说是北境烽烟再起。他走前只来得及握了她一下手,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她知道,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轻易放他回来。
稳婆站在床尾,低头看着血迹浸透的褥子,嘴里念叨:“胎位不正,怕是难生。”声音不高,却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沈知微闭着眼,手指掐进掌心。她不信这个说法。凤翎营训练时她每日操劳,太医早就诊过脉,胎儿安稳,头位朝下。这稳婆是临时换进来的,原定的老接生婆昨夜突染风寒,不能入宫。换人本不该这么随意,可礼部回话说“民间良医多有”,便从外头调了这位姓陈的稳婆。
她想用系统,可刚发动念头,脑中一阵昏沉。剧痛袭来,她咬住牙关,没能集中精神。第一次尝试失败。
“用力!再用力!”稳婆催促,语气却不急不缓,甚至带着一丝松懈。
又一波宫缩过去,沈知微喘着气,额发全湿。她睁开眼,看见那稳婆正用剪刀轻轻刮着指甲缝,动作轻巧,像是在等什么。
她第三次尝试默念:“此刻最想我死的人所思。”
三秒后,机械音响起——
【只要她断气,孩子抱去偏殿‘夭折’,账册上写一句‘难产而亡’,谁敢查?】
沈知微瞳孔一缩,立刻认准那人。就是她。
她不动声色,趁着下一波疼痛来临前,用指尖蘸了腿边的血,在锦被边缘写下“留证”二字。然后轻轻叩了三下床沿。
外面帘子一动,青梧的身影一闪而过。
稳婆没察觉,依旧低着头,嘴里说着:“娘娘再撑一撑,快了。”
沈知微冷笑,没应声。她知道自己撑得住。孩子已经下来大半,只是这稳婆故意不帮她接生完全,拖着时间耗她的力气。
终于,一声啼哭划破寂静。
孩子出来了。
稳婆迅速接过,假意检查,随即高声喊道:“不好!孩儿气息微弱,恐怕活不过半个时辰!”
沈知微猛地睁眼:“你说什么?我亲耳听见他哭得响亮。你为何要说他将夭?”
稳婆一愣,随即镇定:“产房之事,自有稳婆定论。老奴行医三十年,还能看错?”
“那你告诉我,”沈知微声音虽弱,字字清晰,“他的脐带是你亲手剪的?”
“是……自然是我剪的。”
“那你可敢对着宗庙牌位起誓,未曾动过手脚?”
稳婆嘴唇微动,迟疑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沈知微抬手一挥:“带进来。”
帘外走入两名女医正,捧着银盘。盘中放着一段剪下的脐带残段和一把沾血的剪刀。
“此剪刀上有迷药粉末,脐带上被人涂抹寒毒汁液,意图让婴儿一个时辰后抽搐而亡,伪装成先天不足。”沈知微盯着她,“你说,是不是你做的?”
稳婆脸色瞬间灰败,往后退了半步,撞上屏风。
“不可能!这东西不是……”
“不是你准备的?”沈知微打断,“那你解释,为何你袖口沾着同种药粉?为何你今日进产房前,曾在西角门与一名黑衣男子交接?”
稳婆张口结舌,浑身发抖。
青梧上前一步:“娘娘早令我在外盯人。你进门时,鞋底沾了泥,是从宫外进来的。你换过的药包,已被截下。”
稳婆瘫倒在地,一句话说不出。
沈知微闭了闭眼,疲惫涌上来。但她没有放松。她知道,幕后之人不会只有这一个棋子。
她低声对青梧说:“把孩子抱过来。”
青梧小心接过婴儿,裹进锦缎,轻轻放在她怀里。
孩子脸红红的,眼睛还没睁开,小嘴动了动。沈知微低头看他,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体温正常,呼吸有力,根本不像要夭折的样子。
她刚想说话,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
裴砚冲了进来。
他一身玄袍未换,腰间还挂着佩刀,脸上满是风尘。他一眼看到床上的沈知微,又看向地上的稳婆,再扫过银盘中的证物,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他走到床前,握住沈知微的手。手心滚烫,指尖却冰凉。
“是谁?”他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沈知微摇头:“还不清楚。但她背后一定有人。”
裴砚盯着那稳婆,一字一句:“押入天牢,严刑审问。我要知道,是谁让她进的产房,是谁给她下的命令。”
左右禁军立刻上前,架起稳婆往外拖。她一路挣扎,嘶喊:“我只是奉命行事!别杀我!我说!我都说!”
没人理她。
裴砚转头看沈知微,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可眼神依旧清醒。
“你怎么样?”他问。
“没事。”她说,“孩子平安。”
裴砚低头看那婴儿,伸手碰了碰他的小手。孩子竟抓住了他的手指。
他喉头动了动,没说话。
沈知微靠在枕上,望着帐顶。她知道这场风波不会结束。士族恨她掌权已久,恨她推女子练兵,恨她动摇旧制。如今她生下皇嗣,更是眼中钉。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就是要她死在产床上,让孩子莫名夭折,让裴砚无后可立,让新政戛然而止。
但她活下来了。
她抬起手,轻轻覆在孩子背上。温热的,跳动的,活着的。
外面天光渐亮,宫道上传来钟声。
裴砚坐在床边,一直没走。他让人传御医进来复诊,又调了两队禁军守在产房外,连太监进出都要搜身。
沈知微睡了一觉,醒来时孩子正在吃奶。青梧在一旁看着炉火,炭烧得正旺。
她轻声问:“陛下还在?”
“在。从昨晚守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沈知微没再说话。
中午时分,刑部来报:稳婆招了。她是受一名已革职的礼部主事引荐入宫,那人背后牵出一位退隐的大学士。此人曾公开反对女子练兵,称“乱国之始”。
消息传到产房,裴砚只说了一句:“查到底。”
当天下午,三名家宅被封,五名官员停职待审。
夜里,沈知微又发起低烧。太医说是产后虚损,需静养。裴砚守在床前,亲自喂她喝药。
药苦,她皱了眉。
裴砚拿过帕子,擦了擦她嘴角:“再忍几天。”
她点头,闭上眼。
第二天清晨,孩子第一次睁眼。
沈知微抱着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她忽然想起,自己重生那夜,也是这样躺在黑暗里,等着一口气断掉。如今她活了下来,还生下了孩子。
她对青梧说:“把那把剪刀熔了,做成一枚长命锁。”
青梧应下。
裴砚走进来,听见这句话,站住了。
他看着那枚染血的剪刀,又看向沈知微怀里的孩子。
“好。”他说,“我亲自监制。”
沈知微抬头看他,笑了笑。
孩子在她怀里动了动,小手张开,像是要抓什么。
裴砚伸出手,让他握住自己的拇指。
外面日头升起,照进窗棂。
沈知微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她知道接下来会有更多风浪,但她不怕。
她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庶女了。
她是有儿子的母亲,是皇后的沈知微。
孩子打了个嗝,吐了点奶出来。
青梧连忙拿布去擦。
沈知微低头看他,轻声说:“吃饱了就好好睡。”
孩子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裴砚坐在旁边,手一直没松开。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新的御医来换药。
沈知微抬起头,看了看门口。
阳光照在门槛上,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