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急报的声音还在远处回荡,沈知微的手已经搭上了床沿。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指尖发凉。雪柳进来时她正盯着窗缝里透进的一线天光,声音很轻:“备马车,去猎场。”
半个时辰后,行宫外的官道上扬起尘土。秋猎本是例行行程,裴砚坚持照常出发,说是不能因一场死讯乱了军心。沈知微坐在凤辇里,披风裹得严实,腹中隐隐有些发紧,但她没说。
马队沿着山道缓缓前行。林子密了,风也冷了些。前方校场传来号角声,那是前锋在清道。她掀开帘子一角,看见裴砚骑在玄马上,背影笔直,手按在刀柄上。
突然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她闭了眼,脑中响起机械音:【检测到强烈杀意,自动触发心镜系统】。
三秒。
【弓已上弦,等凤辇过谷口就放火矢】
她猛地睁开眼,心跳撞在胸口。手指攥住披风边缘,低头凑近掌心,用指甲在他手心划了一个“伏”字。
裴砚没回头,但缰绳收了一下。他低声对身边亲卫说了句什么,前锋队伍立刻放缓速度。殿后的禁军开始包抄,铁甲摩擦声混进风里。
山谷入口越来越近。两旁是陡坡,枯叶盖着地面。沈知微屏住呼吸,眼睛盯着谷口那片空地。
烟雾弹炸开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呛得睁不开眼。灰白的烟幕瞬间吞了整支队伍。箭雨落下,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
“护驾!”有人喊。
混乱中,一道黑影从坡上跃下,直扑她的车驾。刀光一闪,离帘子只剩一尺。
她再次闭眼。【启动心镜系统】。
【先杀女祸,再斩君首】
她缩身往后靠,几乎贴到车厢板上。刀锋挑开车帘的瞬间,一支长枪破烟而入,狠狠砸在那人手腕上。兵器落地声、闷哼声接连响起。
裴砚翻身下马,枪尖挑起刺客下巴,用力一拧。骨头断裂的声音很脆。他抬脚踹开尸体,转身大喝:“格杀勿论!”
羽林卫冲了上去。刀剑相击,惨叫声此起彼伏。另一侧又有三人从林子里冲出,目标明确——直取中军。
沈知微抓住车壁稳住身体。她看见裴砚迎上去,枪杆横扫,一人咽喉当场裂开。血喷出来,溅在他肩甲上。第二人举刀劈来,他侧身避过,反手一枪刺进对方腹部,抽出时带出一串肠子。
第三人刚靠近,就被两支冷箭钉在地上。
裴砚喘着气,站在尸堆前。他回头看了眼凤辇,朝她点头。
战斗结束得很快。十三名刺客,七人当场毙命,四人重伤被擒,两人逃进深林。搜山小队追了半里地,在一处断崖发现两具尸体——跳崖自杀。
残党首领被押上来时,脸上蒙着黑巾。裴砚亲自扯下,露出一张烧毁的脸。右眼塌陷,嘴唇翻卷,只有一只左眼还能转动。
“你是东宫旧部。”沈知微掀帘走出,声音平静。
那人没说话,嘴角抽了一下。
“三年前流放案,你负责押送我父兄。”她说,“名单上有你的名字。”
他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你们都该死。”
裴砚抬手,禁军将人拖走。他走到沈知微面前,伸手扶她坐下。“没事了。”
她摇头:“还有信。”
果然,从一名死去刺客怀中搜出一封密信。火漆印是北境某驿馆的标记,内容只有八个字:**联络已通,待令而动**。
裴砚看完,直接撕了信纸。“封锁行宫,所有进出人员登记盘查。加派双岗,今晚不准任何人出入。”
沈知微靠在软垫上,手不自觉地按在小腹。那里又抽了一下,比之前明显。她咬住嘴唇,没出声。
“怎么了?”裴砚察觉异样。
“有点疼。”她低声道。
他立刻唤来随行御医。老太医搭脉片刻,抬头说:“娘娘气血受惊,胎气略浮,需静卧安神,不可再劳心费神。”
裴砚当即下令,将她移到行宫偏殿安置。他自己守在外面,直到确认无碍才走进来。
偏殿不大,陈设简单。铜盆里炭火烧得正旺。他脱下染血的玄甲,换了一身墨色常服进来,袖口还沾着干掉的血迹。
“你还穿着它。”她看着他手腕上的痕迹。
“不想洗。”他说,“让他们看看代价。”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放在被子上。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有茧,温度很高。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禁军汇报搜山结果。他说完就退下了。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你觉得北境真有人接应他们?”她问。
“有。”他说,“裴昭活着的时候就在布局。他死了,这盘棋还没停。”
她点点头,闭上眼。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声。这一仗结束了,但她知道,背后的东西才刚开始浮出水面。
他一直坐着,没走。天黑下来,宫人点灯,他也没让她们靠近。油灯映着他半边脸,阴影落在眉骨下,显得眼神更深。
半夜时分,她醒来一次。他还在那儿,靠着椅子,眼睛睁着。见她动,他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来。
“喝点。”
她接过杯子,指尖碰到他的手。暖的。
“你会一直这样守着吗?”她轻声问。
“只要你需要。”
她把杯子放回桌上,手滑进他掌心。他握紧了些。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宫人送来早膳,他亲手打开食盒检查了一遍才让她动筷。她吃了几口粥,放下勺子。
“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他说,“至少今天不行。”
“我就在院子里。”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我陪你。”
院子里铺着青石,落叶扫得很干净。阳光斜照进来,照在屋檐下的铜铃上。风吹过,铃铛响了一声。
她走得慢,一只手扶着腰。他在旁边跟着,始终半步距离。走到廊下时,她忽然停下。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选今天动手?”
“因为昨天的事。”他说,“他们知道我杀了淑妃,知道我动了真格。有些人觉得,现在是最好机会——帝后失衡,人心浮动。”
她冷笑:“他们不懂你。”
他也停下,转头看她。“那你懂吗?”
她抬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眼里,像是碎金。“你不是那种会因愤怒失控的人。你是等到了时机。昨天那一剑,不只是为我,也是在告诉所有人——谁碰这条线,你就砍谁。”
他没否认。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风又吹过来,铃铛又响。
她忽然皱眉,手按在肚子上。
“又疼了?”
“不是。”她摇头,“是胎动。”
他愣了一下。“这么快?”
“第一次。”她低头看着腹部,嘴角微微扬起,“动了一下,像小鱼。”
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下,放在她手上。她把他的手拉过去,贴在自己肚子上。
等了好久,什么也没发生。
“可能睡着了。”她说。
他又等了一会儿,正要收回手,突然感觉到一点轻微的顶撞。
他的手指僵住了。
她笑出声:“它认识你。”
他没说话,但手没再动。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影子连在一起。
远处传来一声马嘶,打破了宁静。
他立刻站直身体,目光转向院门。两名禁军快步走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块布条。
“陛下,林子里发现了这个。”
布条是黑色的,上面用朱砂画了个符号——一只眼睛,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