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市的码头边,李掌柜正对着一船丝绸唉声叹气。船帆已经升起,纤夫们也勒紧了绳索,就等他一声令下开航——这批蜀锦是他从江南收来的,足足五十匹,打算运到省府卖给官眷,少说能赚三百两。
可他手里的银子,还躺在断云票号的库房里。
“掌柜的,到底走不走啊?”船老大在船头喊,“再不走,赶不上省府的集市了!”
“走,咋不走?”李掌柜咬咬牙,可眉头却拧得更紧。他这次在聚宝市卖云锦赚的五百两,加上之前存的五百两,一共一千两都存在票号里,换成了十张100两的票券。可省府没有断云票号,这票券到了那儿就是废纸,总不能带着一船丝绸去省府,再空着手回来吧?
思来想去,他还是让人把船拴在码头,转身往聚义楼跑——这事,或许曹林有办法。
曹林正在和商政司的人商量扩大票券面额的事,见李掌柜气喘吁吁地闯进来,笑着问:“李掌柜这是咋了?丝绸卖光了?”
“卖光了倒好了!”李掌柜抹了把汗,把难处一五一十说了,“曹当家的,您这票券在断云寨好用,可到了省府就没用了。我带着票券去,总不能用它给船老大结工钱吧?”
曹林听完,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他早想到票券的局限性——只能在断云寨内流通,走不远。要让断云寨的经济真正活起来,就得让银子像水一样流动,跨州过府都畅通无阻。
“你要是信得过我,”曹林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光,“我给你开一张‘汇兑票’,保你在省府能取到银子。”
“汇兑票?”李掌柜愣住了。
“对。”曹林让人取来特制的厚桑皮纸,比票券的纸更坚韧,边缘还烫了火漆。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今有江南商人李旺财,在断云票号存入纹银一千两,特准在省府祥泰钱庄支取,期限一个月,暗号‘云寨通’。”
写完,他盖上两个章:一个是断云票号的方印,一个是他的私章,最后让账房在角落写了串只有票号内部才懂的数字(密码)。
“祥泰钱庄是省府最大的钱庄,跟我有合作。”曹林把汇兑票递给李掌柜,“你拿着这张票去省府,找到祥泰钱庄,报上暗号,他们验过印章和密码,就会给你一千两银子。”
李掌柜捏着那张纸,比捏着银子还紧张:“这……真能行?要是他们不认咋办?要是票丢了咋办?”
“不认?”曹林笑了,“祥泰钱庄的掌柜跟我打过赌,说断云寨的规矩比官府还靠谱,他敢不认?至于丢了,这票上写着你的名字,暗号只有你我和钱庄掌柜知道,别人捡了也没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事算试行,手续费收你1%,一千两收10两,比你雇镖局押银(一趟至少50两)划算多了。”
李掌柜盘算了一下,10两换一千两银子的安全,太值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汇兑票折成小块,塞进贴身的绸布口袋里,又缝了两针,这才放心地上船。
船行得飞快,顺着临江府的水路往省府去。一路上,李掌柜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半夜总摸一摸胸口的口袋,确认票还在才敢睡。
三天后,船到了省府码头。李掌柜直奔祥泰钱庄,门口的伙计见他是外乡商人,本想拦着,一听他说“取断云寨的汇兑票”,立刻把他领进了内堂。
钱庄掌柜是个精瘦的老头,戴着金丝眼镜,接过汇兑票,先是对着光看水印,又拿出印章比对,最后让人取来一本小册子,对着上面的数字核对密码。
“没错,是断云寨的票。”老掌柜推了推眼镜,对李掌柜说,“暗号?”
“云寨通。”
老掌柜点点头,让人从库房取来一千两银子,码在桌上,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人眼晕。“点一下?”
李掌柜手抖着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他长舒一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激动得抓住老掌柜的手:“认!真认!你们真认!”
老掌柜被他逗笑了:“曹当家的面子,比银子还值钱。他的票,我们敢不认?”
李掌柜这才想起手续费,赶紧递上10两银子,老掌柜却摆摆手:“曹当家早跟我说了,首笔业务免手续费,就当给您尝个鲜。”
从钱庄出来,李掌柜揣着沉甸甸的银子,脚步都轻快了。他找了家客栈住下,当晚就把丝绸卖给了省府的绸缎庄,比预想的还多赚了五十两。
回程时,他特意绕路回了趟断云寨,一进聚宝市就直奔聚义楼,见了曹林就作揖:“曹当家的,您这异地汇兑太神了!从聚宝市到省府,三天就取到银子,比镖局押银快十倍,还省了几十两,以后我的货,全走断云寨的路!”
他这话被旁边的商户听见了,顿时围了上来:
“李掌柜,真能在省府取银子?我下个月要去豫州府进货,能办不?”
“手续费真这么便宜?我上次押两千两银子,花了一百两镖局钱!”
“要是能通到江南就好了,我老家在苏州,运银子回去太费劲!”
曹林笑着说:“慢慢来,先通省府,再通临江府、云州府,以后还要通到江南、中原。只要是断云寨的朋友,在哪都能方便取钱。”
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南北商路。临江府的盐商、云州府的药材商、豫州府的粮商,都来断云票号办汇兑,票号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账房先生每天开汇兑票,手都酸了,却乐滋滋地说:“以前觉得银子得捧在手里才踏实,现在才明白,一张纸能走遍天下,才是真本事。”
李掌柜后来成了断云票号的“活广告”,走到哪都跟人说:“去断云寨办汇兑吧!一张纸比银元宝还靠谱,曹当家的信誉,就是最好的担保!”
这天,曹林站在票号的窗前,看着商户们拿着汇兑票进出,忽然对身边的诸葛红月说:“你看,银子会生锈,会被抢,可信誉不会。这张纸能流通,靠的不是桑皮纸和印章,是商户们信得过断云寨。”
红月望着窗外,阳光照在汇兑票上,聚宝市的水印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像一片正在蔓延的云。她轻声道:“等这张纸能通到江南,断云寨的名字,就真的刻在南北商路上了。”
码头的船又启航了,这次船上没有沉甸甸的银箱,只有商人怀里那张薄薄的汇兑票。风扬起船帆,载着信任与希望,往更远的地方去。而断云寨的经济脉络,正顺着这些纸张,悄无声息地铺向整个北境,乃至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