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这个坐落于上阳坡古战场边缘的村落,名字取得诗情画意,却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在灵气复苏的这些年里,蒙上了一层驱不散的阴翳。昔年赫连晓之与毒女决战于此,尸横遍野,戾气冲天,虽经岁月冲刷,那沉淀在土地深处的死亡与怨念,却在灵气滋养下悄然复苏,成了滋养邪祟的温床。
也正因这浓郁的、近乎本源的灵魂能量场,当年程青怀即将彻底消散的灵,才得以在无意识中被吸引,寻得一丝契机,投入程家母父腹中,重获新生。
自程青怀——如今村里人都叫他阿青——有记忆起,村子就笼罩在许多不成文的禁忌里。日落之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楣窗棂上贴满了从游方道士或路过“大师”那里求来的朱砂符咒,颜色猩红刺目,像是在抵抗着无形的侵蚀。即便如此,夜半时分偶尔传来的凄厉呜咽,或是清晨发现家畜离奇暴毙、浑身干瘪如同被吸干了精血的惨状,依旧提醒着村民们,黑暗中有东西在窥伺。
死人的事情,这些年也断断续续发生着。有时是进山砍柴的樵夫一去不回,数日后被发现时已是一具面色青紫、表情扭曲的尸首;有时是体弱的老人,一夜之间便悄无声息地去了,身上却莫名出现乌黑的手印。各种光怪陆离的死法,让“鬼怪作祟”的说法在村中根深蒂固,恐惧如同潮湿的霉斑,悄然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底。
幸而,几年前村里来了一位自称“云鹤”的老道,颇有几分真本事,设下阵法,传授了一些简单的辟邪法门,才让村中的诡异事件减少了许多。加之武阙王朝建立后,女帝赫连晓之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些灵异现象,偶尔会有身着金月卫服饰的人前来巡查,虽不能根除祸患,却也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桃源村这才在提心吊胆中,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安宁。
这是一个与江湖、朝堂几乎隔绝的世界。村民们世代耕种,男耕女织,最大的愿望不过是风调雨顺,家人平安。武功?那是传说中的东西。灵者?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他们只是最普通的百姓,在时代洪流的边缘,挣扎求存。
程家便是这桃源村中最普通不过的一户农家。程家有三个孩子,老大程大姐沉稳能干,已娶妻生子;老二程二哥性子泼辣,前年也风风光光地嫁去了邻村;最小的老三,便是程青怀,小名阿青,是程家母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疙瘩。
阿青继承了程家母父的好样貌,眉眼精致,皮肤白皙,虽常年帮着家里做些轻省农活,却依旧带着一股子村里少年少有的沉静气质。
偶尔,他会对着某处出神,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模糊的画面——刀光剑影,风雪弥漫,还有一双双复杂难辨的眼睛……但这些碎片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午睡时一场荒诞的梦,醒来便了无痕迹,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
他将其归咎于自己胡思乱想,毕竟,他从小在桃源村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集市,那些波澜壮阔的场景,与他何干呢?
按照武阙王朝的习俗,男子十五岁便可议亲出嫁。阿青的亲事,早在他及笄前就定下了,对象是邻家的青梅竹马,邵明明。
邵家与程家毗邻而居,关系和睦。邵明明是村里有名的“孩子王”,从小就像个小炮仗,精力旺盛,打架爬树无所不能,是村里一众小孩默认的“老大”。可偏偏就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邵明明,一到程青怀面前,就瞬间变成了温顺的大狗,眼神都软了几分。
有不怕死地嘲笑,分明是母老虎看上了公老虎嘛,邵明明不好意思地看了程青怀一眼,转头就把说实话的某个看热闹的揍得哭爹喊娘。
小时候,邵明明就拍着胸脯对矮她半个头的阿青说:“阿青,你别怕!以后有我罩着你!谁欺负你,我就揍得她满地找牙!你若是那戏文里的皇子,我就是你最忠心的侍卫,保护你是天经地义!”
这话说得傻气又真诚,让当时年纪尚小的阿青忍不住摇头失笑,心底却像被温水浸过一般,暖融融的。
从小到大,邵明明确实是这么做的。几个村的孩子打群架,邵明明永远是冲在最前面那个,却总会分神留意着被她护在身后的阿青。而阿青,则会冷静地观察局势,偶尔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往往能让她出其不意地赢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