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屈指一勾,刀片入手。这一切的发生犹如电光石火,从她自断手腕,到利用身体的极致柔韧和精准控制触发机关、引导刀刃割断绳索,整个过程不过一个呼吸之间。
意料之外吗?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赫连晓之这种女人的可怖,程青怀并非没有从旁领教过,然而他却从未直面她的可怖。
一个困宥深宫的皇女,却是江湖上的另一个杀手楼主,既为同行,程青怀又怎么不知赫连晓之的可怖。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窥见赫连晓之冰山一角下的恐怖底蕴。
失去了内力,失去了那件令人闻风丧胆的天蚕刀丝,她所展现出的,是千锤百炼、深入修罗杀场才能磨砺出的顶级杀手的纯粹素质,是这份对身体极限的掌控、对痛苦的极致忍耐、以及对环境利用的精准判断,无不昭示着她过往经历的残酷与辉煌。
仅就同行这一素质来说,赫连晓之让人钦佩。
“嗤啦——嗤啦——”
薄刃划过坚韧的牛筋绳,发出令人心悸的切割声。绳索应声而断!赫连晓之的身体如同失去束缚的鹰隼,骤然下坠!但她左手抓住头顶垂下的半截绳索,腰腹发力,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轻巧的弧线,犹如燕子点地,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只是落地瞬间,她踉跄了一下,脱臼的左腕无力地垂在身侧,脸色苍白如雪,汗水浸透了鬓角,呼吸急促而紊乱,显然刚才那番动作对她的消耗和伤害都极大。
别看赫连晓之虚弱得可以,却随时能够爆发出杀死攻击之人的绝地反击的力量。对付这样的极具顶尖素质的强者,仅看表面可是会让人栽大跟头的。
程青怀知道自己败了,顶级杀手的搏杀本能和经验,不是他现在这具身体能轻易抗衡的。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她的对手,然而不是对手却也不能不反抗,赫连晓之乐意与他玩一玩,那么他的以弱对强便是从中寻找空隙,这种空隙可能一直存在,却也变化多端。赫连晓之拖着他一块耗着,永远留给他希望,亦是永远囚于掌心的绝望。
银针已经被他放回去,程青怀淡然得可怕,作为手下败将,他倒也坦然得很,微微后靠椅背,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淡漠姿态。
赫连晓之站稳身形,甩开缠在身上的最后几截断绳,看着程青怀这副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竟是气笑了。她捂着脱臼剧痛的左腕,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气息还有些不稳,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那份独特而暗藏诡谲的锋芒。
“啧,下手可真够狠的,程郎君。”她疼得龇牙咧嘴,却努力维持着那副“我很讲道理”的表情,“我说了给你解气,就不会食言怪罪你。只是……”
她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指了指自己无力垂落的右腕,又指了指自己身上被绳索勒出的淤痕和擦伤,语气带着一种荒谬的委屈:“你看看!再过几日便是你我大婚之期,郎君难道想让我吊着胳膊,像个……像个断了翅膀的母鸡一样跟你拜堂不成?”
程青怀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你居然还敢跟我拜堂?”他是真的想不通这女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赫连晓之,我刚才差点让你变成废人,甚至可能杀了你。你居然还在想拜堂的事?”
“为什么不敢?”赫连晓之挑眉,深琥珀色的眼眸里翻涌着程青怀无法理解的执着和……近乎偏执的占有欲。疼痛让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灼人。“你是我的正夫,是我亲自选定的人。拜堂成亲,天经地义。”
她向前一步,无视程青怀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戒备的眼神,微微俯身,凑近他的脸。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混杂着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淡香,一股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悄无声息笼罩而下。
“至于你刚才想杀我……”赫连晓之的舌尖舔过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反而涌起难以言喻的愉悦,“程青怀,你越是危险,越是难以掌控,越是让我……”
“越是让我的眼神,难以从你身上离开啊……”
赫连晓之完全将程青怀困在身下,垂眸俯视这个男人,他的令人着迷无可替代,若让他逃了,究竟普天之下还有哪个男人有程青怀这般令人心折的甜美,越是火辣,越是甜美。
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可以容忍程青怀到什么地步,容忍他的不爱,容忍他的敌视,容忍他有可能的背叛……
赫连晓之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可怕,却转瞬即逝,快得令人以为那是幻觉,闭了闭眼,她落下额头与程青怀相抵,声音轻若游丝,泛起令人心悸的余韵。
“在我死之前,程青怀,你唯一能够去往的地方,只有我的身边……”
程青怀没什么表情,那种冷漠的视线就这么看着她,赫连晓之忍不住一手遮挡,右手扣住掌下纤细的脖颈,那是血迹斑斑断折骨裂的手,她收紧力道,更疼,而程青怀只感觉脖颈上传来细微的束缚感,冰凉的液体蜿蜒抹了一脖子……
初十,黄道吉日,宜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