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记忆,程青怀将左相如拖回了路上发现的隐蔽地洞。洞口被藤蔓、杂草和乱石巧妙地遮掩着,暂时可以当成一个不错的藏身地。
程青怀费力地将左相如塞进洞内,自己也挤了进去,迅速用石块和枯枝重新封好洞口,只留下几道微小的缝隙透气。洞内光线昏暗,仅靠缝隙透入的微光勉强视物。
仅仅这些动作就让他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剧烈喘息。用匕首割下自己的衣摆,用竹筒里的溪水浸湿,小心翼翼为左相如擦拭脸上和脖颈上的血污、水痕。
解开她湿透的玄色外衣,露出底下那件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贴身软甲。软甲表面布满了无数道细密、凌乱的割痕,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内衬的皮革,丝丝缕缕的鲜血正从这些缝隙中缓慢渗出——正是天蚕刀丝留下的可怕印记。
若非内力护体与这件宝甲,左相如的身体恐怕早已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程青怀心中凛然,兰肆月的实力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他动作利落地清理伤口边缘,继续割下衣衫下摆,用干净布条仔细包扎止血。整个过程冷静而专注,心无旁骛。
左相如的身体程青怀早就看过,况且他也没有什么女男授受不亲那套,单单给左相如处理伤口这一会儿,他的衣服下摆都被撕成了破烂。
程青怀到底还是现代社会男人思维,他觉得自己是男人不要紧,可撕女人衣服让对方裸露身体那就不太好了,本来左相如的衣服就已经是破烂了,再撕岂不是衣不蔽体?
不过他处理外伤尚可,内腑的震伤和天蚕刀丝侵入经脉造成的暗伤,他无能为力,只能靠她自己强大的生命力去硬抗。
做完这一切,程青怀才感觉到地洞内湿冷的寒意和头部剧烈的刺痛再次袭来,身体阵阵发冷。他疲惫地靠在洞壁上,揉捏着酸痛欲断的腰背和脖颈。
目光落在昏迷的左相如苍白的脸上,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而上。
一个孩子……他心中默念,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前世今生,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世界、以这样的方式拥有后代。更讽刺的是,孩子的母亲,是这个曾让他倍感压抑、一心想要逃离的女人。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洞内潮湿冰冷的空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那丝因血脉相连而产生的微弱悸动也一并排出体外。
一个孩子,或者左相如那几分真假难辨的“真心”,都无法成为束缚他脚步的锁链。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归处。
他不相信根深蒂固的女尊观念能被轻易改变,因社会风气就是如此,更不认为左相如这样手握重兵、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大将军,能真正理解他灵魂深处对自由的渴望。
而让孩子跟着左相如,有显赫的身份、安稳的生活、最好的资源,远比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要好得多。
自由……这个念头如同磐石般沉入心底,压下了所有动摇。他再次坚定了自己的道路。
夜幕彻底笼罩森林,地洞内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和刺骨的阴寒。不能生火,地洞之内空气浑浊本就不足,浓烟无法排出,火光更会暴露位置。
程青怀裹紧单薄的衣物,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寒意如同毒蛇,从脚底直窜头顶,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意识都有些模糊。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时,洞内另一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
左相如醒了!
程青怀瞬间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缩进阴影里,如同融入黑暗的壁虎。月光隐隐透进地洞,他透过昏暗的光线,警惕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只见左相如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似乎想抬手,却又无力地垂下。
然而,那双紧闭的眼睛却猛地睁开!即便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中,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初醒的猎豹,带着本能的警惕,精准地扫向程青怀藏身的角落!
“谁?!”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在狭小的地洞中响起,打破了死寂。
程青怀心头一紧,立刻压低了声线,刻意模仿出一种略带沙哑的女声,冷冷回应道:“谁?你的命都是我捡回来的,还问我是谁?”
他极力控制着声线的平稳,但身体深处透出的寒意和虚弱,还是让尾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左相如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重伤的身体让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但她的感官依旧敏锐得可怕。她捕捉到了那丝细微的颤抖,也听出了对方声音里的刻意伪装。她艰难地用未受伤的手臂支撑着身体,尝试坐起,每每牵动伤口,额角也会渗出冷汗。
动作之中,她的余光始终锁定着地洞之中另一人存在的那个黑暗角落。
身上的伤口被处理得很妥当,包扎的布条虽然粗糙,却看得出用心。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
“多谢。”左相如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份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收敛了些许,带着一丝真诚的谢意。
程青怀只从鼻腔里挤出一丝鼻音,继续沉默着抵抗寒冷。
而左相如也不再试图看清对方,而是艰难地盘起腿,闭上眼睛,开始尝试调动体内那如同乱麻般淤塞滞涩的内息。她必须尽快恢复一丝力量。
洞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左相如周身渐渐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暖意的气息,那是内力开始艰难流转的迹象,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
黑暗中空气沉寂,角落里的程青怀却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寒意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侵蚀着他的意志。他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入臂弯。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他感觉自己不是快要睡着,而是快要晕死过去。黑暗的地洞,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窖,要将他最后的体温也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