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下朝,赫连敏之跟赫连晓之打了个照面,借着不曾出席婚仪赔罪的由头搭了几句话,突然说到不久之后女皇的诞辰……
回去赫连敏之便遣内侍送来一匣“暖香丸”,说是“妹妹畏寒,往年总不见你在生辰宴上久待,今年这香丸能驱寒,正好备着给陛下贺寿时用”。
赫连晓之接了匣子,指尖触到紫檀木盒的冰凉,面上却笑得温吞,指尖摩挲着盒上缠枝莲纹,慢悠悠道:“多谢五姐姐记挂。往年我身子懒,总觉得生辰宴上人多嘈杂,躲在偏殿听个响就够了,哪敢劳烦姐姐费心。”她说着,让书秦取来一盏刚温好的梅子酒,亲手递给五皇女的内侍,“劳烦公公回禀姐姐,这香丸我收下了,改日得了好的雪茶,再亲自送到姐姐宫里去。”
可内侍走后,赫连晓之捏着那匣子,指腹渐渐收紧。往年她的生辰礼,不过是些绣工粗糙的帕子、不值钱的玉饰,混在其他皇女的奇珍异宝里,连女皇的眼都落不到;今年她掌了户部侍郎的权,即便仍装着“平庸”,也成了旁人眼中“需掂量的存在”。
有关于女皇贺寿送什么礼,晚膳时,她忽然起了兴致,让书秦把往年收着的旧礼翻出来,堆在案头。帕子边角起了毛,玉饰上的纹路都磨浅了,她却拿着块刻着“晓”字的木牌摩挲半天,对程青怀说,这是她小时候跟东雪岚学来的一点手艺,打发时间玩的,深宫里的日夜一晃眼就过去了。
她心血来潮,扯着程青怀对着每一样物件说起它的故事,那也是赫连晓之每一刻人生烙印,可惜她将这些旧日怀念的东西说给程青怀听那就是找错了知心人,程青怀是不可能给她任何回应的。任何回应都像是奖励对方,程青怀早就领教过了。
然而赫连晓之说起这些看似怀念,可她并非追忆旧日时光,说起这些东西她口吻含笑,眼底却是冷的,无能为力的时光有什么追忆的必要?
即便身处尴尬位置,女皇可以忽略她,她却不能忽略女皇,每一年赫连岐的寿辰赫连晓之都会自己做点东西当成寿礼送到紫宸殿,不过连紫宸殿的门都没进去。
“今年送些什么好呢,”赫连晓之漫不经心地同程青怀单方面商讨,“我做的东西母皇大概不喜欢。今年若给母皇选礼,倒不必选那些金贵的,母皇素来喜静,不如寻些实用的。说起来,前几日在户部查到有种江南新贡的桑皮纸,细腻还防潮,陛下写起居注正合用。”
“皇夫,你觉得如何?”赫连晓之抬眼看向程青怀,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程青怀即便坐在原地,灵魂也像是飘向了别的地方。他是赫连晓之身边亲近的人,很可能也是较于书秦先一步领会赫连晓之布局的人。他冷眼旁观,像是观棋不语的君子,但只是赫连晓之蛛网之中的猎物之一。
“随便。”程青怀只有这句话。
赫连晓之却好似能从他随便的话语中领略他的本意,她与他对视,摇了摇头,“还真是随便啊。我也想随便送送,皇夫深得我心。”
江南桑皮纸作为寿礼进献女皇,这话没几天就传到了五皇女耳中。赫连敏之听了,指尖捻着茶盏盖,轻笑一声:“倒是还和从前一样,眼里只有些不值钱的东西。”
可转念一想,江南桑皮纸虽不贵重,却是户部掌管的贡品,这大概是赫连晓之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雪下得更紧时,赫连晓之让人把桑皮纸装裱成册,又寻了宫中老画师,在扉页上画了幅“寒江独钓图”——图里没有繁复景致,只一叶扁舟、一老妪垂钓,雪落江面,静谧得很。她看着装裱好的册子,指尖拂过画中积雪,轻声道:“往年的礼连门都进不去,恰恰是找对了路;今年若还想藏,就得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依旧没什么不一样。”
她的“不争”,从来都是最狠的“争”;旁人的“轻视”,恰是她最安全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