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在盈月宫之内的程青怀,也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紧张气氛。赫连晓之白日里行踪不定,有时在户部衙门坐镇,有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忠全也说不清楚。但每晚,无论多晚,她必定会回到寝殿。
她身上常带着一丝淡淡的、被刻意掩盖过的血腥气,或是风尘仆仆雪夜归来的凉意。眼底深处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潜藏着收敛极好的野心光芒。只有在踏入寝殿,目光触及到程青怀时,那光芒才会沉淀下来,染上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暖意。
“还没睡?”她脱下沾染夜露的外袍,声音带着倦意,却自然而然地走向床边。
程青怀通常已经躺在里侧,背对着她,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当她是空气。
赫连晓之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洗漱更衣。待她换上柔软的缎面寝衣,带着一身水汽和淡淡的药香钻进被褥时,程青怀的身体会瞬间绷紧。
他知道,蛇要归巢了。
果然,温热的躯体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贴了上来。手臂自然而然地环过他的腰,脸颊习惯性地寻找着他颈窝的位置,满足地蹭了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程青怀心中厌烦至极。他尝试过推开她,但往往徒劳无功——这女人看似慵懒,力气却大得惊人。于是,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在赫连晓之呼吸渐沉,似乎快要入睡时,程青怀会猛地抬脚,毫不留情地朝她腰侧踹去!
“唔!”
意料之中的闷哼。赫连晓之猝不及防,身体一歪,竟真的被踹得滚下了床榻。厚实的地毯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寝殿内一片寂静。烛火微微摇曳。
程青怀维持着踹人的姿势,冷冷地看着床下。
只见赫连晓之慢吞吞地从地毯上坐起身,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她似乎没完全清醒,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被踹的地方,脸上没什么怒意,反而带着一种被打扰好梦的茫然和一丝无奈笑意。
她抬头看向床上冷着脸的程青怀,深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迷蒙。
“谋杀亲妻啊……”她咕哝了一句,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逗乐了。
接着,在程青怀戒备的目光下,她如同梦游般,手脚并用地又爬上了床。这次,她没有立刻贴上来,而是侧躺在程青怀身边,支着脑袋,用一种带着困倦却又异常专注的眼神看着他。
就在程青怀以为她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时,她那只完好的左手却如同潜伏已久的蛇,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程青怀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小腿!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钳制感。指尖微凉,掌心却温热。
“别闹……”赫连晓之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睡意,眼睛半眯着,仿佛抓住他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让我……睡会儿……”她含糊地说着,手指却在他的小腿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然后,她就维持着这个一手抓着他小腿的姿势,脑袋一歪,呼吸再次变得绵长均匀,竟是真的又睡了过去!
程青怀:“……”
他试着抽了抽腿,纹丝不动。那看似无力的手指,却像铁箍一般。
程青怀瞪着帐顶繁复的刺绣纹样,心中翻涌的已不仅仅是厌烦与憋屈。脚踝处温热而牢固的触感,以及颈侧那平稳却令人心烦意乱的呼吸,都在彰显这个女人的存在感。
那是一种更深的、近乎荒诞的无力感。这个女人,强大、疯狂、不受控制,却又像个无赖般执着于这点肌肤之亲。她像一个无法摆脱的梦魇,将他牢牢困在这片刺目的黑暗囚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