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辞没有立刻说话,她身体微微向后,慵懒地靠进柔软的沙发里,随后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标志性的樱花色打火机,在纤细的手指间灵活地把玩着。
金属外壳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安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目光并没有完全落在龙渊身上,而是看似专注地盯着指尖跳跃的打火机火焰,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啧,看来某人今晚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啊?”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啪”地一声合上打火机,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龙渊,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通透感:
“如果坐在这里,是因为我的要求而导致你违背了自己的意愿,那我不会强留你的,门在那边!”
龙渊被她这突如其来又直白无比的话问得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顾清辞是误会自己不愿待在这里。
他摇了摇头,将脑海里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唇角努力牵起一个轻松的弧度,解释道:
“你想多了,我确实没这个意思。”
“是么?我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有心事?”
顾清辞轻飘飘地问道,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地、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凑近指尖,轻轻吹了一口气,将打火机上那簇跳动的火苗精准吹灭。
龙渊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面对她的追问,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只是再次默默地摇了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测。
然而,尽管他什么也没说,试图用平静的外表掩盖一切,但身上那抹隐藏得极深、却依旧无法完全抹去的忧郁和走神,还是被观察力极其敏锐的顾清辞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很想知道龙渊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能让这个平时看起来对什么都挺豁达的家伙露出这种表情。
但龙渊紧闭着嘴,明显不愿多谈。
她顾清辞有自己的骄傲和分寸,对方不说,她也不太会去一直追问。
于是,所有的试探和短暂的交流戛然而止,包厢里失去了对话声,一种并非尴尬、却格外浓重的沉默,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降临并笼罩了两人。
直到服务员将门敲响,端着顾清辞点好的酒进来后,这种沉默才真正被打破。
龙渊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朝着桌上两杯色泽诱人的鸡尾酒中那杯湛蓝如深海、点缀着细碎银箔的杯子探去。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壁的冷凝水珠时,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却更快一步。
顾清辞自然地抢先端起了那杯蓝色的“深海”,同时将旁边那杯宛如熔岩落日的橙色鸡尾酒,不容置疑地推到了龙渊面前。
龙渊的动作顿在半空,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向顾清辞,不明白她这番看似寻常的举动背后是否藏着什么特殊的用意。
顾清辞轻易便看穿了他眼中的疑惑。
她并不急于解释,先是姿态优雅地轻轻抿了一口自己杯中那湛蓝的液体,感受着浓烈而复杂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开来,随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我这杯蓝色的“明日见”,酒精度数大概在35~40左右,后劲很冲。”
她说着,用杯沿轻轻点了点龙渊面前那杯橙红色的,继续道:“你这杯“阿佩罗橙光”度数温和很多,比较适合你!”
自从上次和龙渊在租房里喝过一次酒之后,顾清辞就无比清楚地认知到了龙渊的酒量底线究竟在哪儿——那点量,虽说还不至于被发配去坐小孩那桌,但也真的只是堪堪徘徊在成人世界的门槛边沿。
她今天让龙渊来陪自己喝酒聊天,是出于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必完全明晰的念头,但绝对没有半点要把他灌醉的意思。
她顾清辞向来没有灌人酒的习惯,更不屑于做那种无聊的事。
龙渊听完她这番看似平淡却透着细致关照的解释,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混合着感激和尴尬的复杂神色。
被一个女生,尤其是被顾清辞这样点明自己酒量差,着实让他有些尴尬。
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带着点自嘲和好奇追问道:“所以……上次我喝断片之后,是不是……特丢人?出了什么离谱的洋相吗?”
顾清辞闻言,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击致命的精准吐槽:
“洋相?”
她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蓝色酒杯,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继续说道:
“你喝醉之后就直接安静地‘趴窝’了,连开始出洋相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
龙渊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抽,心里却因为顾清辞的话反倒安定了几分。
喝趴就喝趴吧,至少是安安静静地趴了,没像手机短视频里或者那些狗血电视剧演的那样,喝完酒就上天入地、胡言乱语、耍尽酒疯。
他平生最讨厌、也最怕成为的,就是那种失去理智、给别人添麻烦的醉鬼。
顾清辞见他终于不再神游天外,开始慢慢接话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几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细微的欣喜。
虽说龙渊是应约来陪她喝酒的,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从来不是酒精本身,而是有人能说说话。
如果对面坐个闷葫芦,那和找个昂贵的机器人陪座有什么区别?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龙渊的侧脸,随即被他脖颈处一道异样的痕迹吸引了注意。
在包厢变幻绚丽的灯光下,虽然看不太真切,但那处皮肤上隐约可见的一个乌青印记,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你脖子上的印记是怎么回事?”她问得直接,没有任何迂回。
龙渊被她问得一怔,下意识抬手就摸向了脖颈一侧,指尖触碰到那处还微微刺痛的牙印时,脸上瞬间浮现出浓浓的无奈。
他知道顾清辞说的是苏砚咬的伤口,便摇头苦笑着说了一句:“被咬了一口……”
“被咬了一口?”顾清辞纤细的柳眉讶异地微微挑起,精致冷艳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抹真实的惊愕。
她放下酒杯,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了些许,下意识地追问:“狗咬的?你去打疫苗了没有?”
呃……”龙渊听了她这极度自然却又离谱的联想,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哭笑不得地解释:
“狗……狗怎么可能咬到这个位置……”
他内心默默吐槽:这言下之意,岂不是说苏砚是狗?攻击性倒是真的够强的……
“难不成是人咬的?”顾清辞怔了一下,很快便大概明白是谁了。
除了苏砚,还有谁能靠近龙渊,还有谁能咬到他脖子?
“她下口倒是真够狠的……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一直以为,她那份凶狠劲儿,只会冲着外人呢。”
顾清辞的视线再次扫过那道隐约的乌青,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带着几分讥诮的弧度,语气意味深长。
龙渊被她这话说得更加尴尬,只能干笑两声,下意识地就想为苏砚辩解一句,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还……还好吧,她以前……其实不这样的,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龙渊脖子上的伤口是苏砚咬的,而此刻龙渊又摆出这么一副习惯性包容、甚至带着点无奈纵容的态度后,顾清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梗了一下,变得十分不舒服。
那是一种很难精准形容的憋闷感,像是喝下了一口被晃过的、带着刺激气泡的酒,那些细密的气泡并不带来愉悦,反而一路灼烧着食道,莫名地让她感到一阵烦躁。
她甚至说不清这烦躁的源头究竟是针对苏砚的过分行为,还是针对龙渊这副全然接受、甚至有些回护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