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平稳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顾清辞一人。
她微微低下头,望着手中那盆盛放得正艳的红色郁金香,娇嫩的花瓣如同天鹅绒般细腻,在轿厢内灯光的映照下,流转着温暖的光泽。
看着看着,她那总是清冷示人的脸庞上,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微笑。
手中的花固然明媚夺目,但此刻,捧着这盆蕴含着特殊意义的鲜花、眼角眉梢都染着浅淡温柔笑意的顾清辞,却比怀中的花朵更美得令人移不开眼,那是一种冰山初融、罕见流露的生动光华。
出了单元楼,走向小区门口,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早已安静地等候在路边。
车外的保镖和司机见到自家清辞小姐不仅出来了,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与她那清冷气质似乎不太相符的、红艳艳的鲜花,并且脸上还带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轻快又隐隐得意的神情时,都不由得感到一阵惊讶,面面相觑。
还没等为首的保镖上前询问,走到车前的顾清辞竟已主动扬了扬手中的花盆,语气里透着一股罕见的、几乎想要与人分享的欣喜与得意:
“看,这花好看吧?”
她顿了顿,像是宣布什么重大好消息般,加重了语气:
“是龙渊送的!”
保镖和司机迅速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错愕和难以置信——清辞小姐居然会收别人送的花?
而且还是那个叫龙渊的小子送的?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为此这么高兴?
“清辞小姐,这花盆看着挺沉的,我来替您拿吧?”
经验丰富的保镖立刻上前一步,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伸出手,准备接过顾清辞手中的花盆。
这如果在往常,顾清辞买完东西,一般都会给他们保镖拿的。
然而,这次却出乎意料。
面对保镖伸来的手,顾清辞反而将花盆更紧地抱在怀里,微微侧身避开,摇了摇头,语气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执着:
“不用,我自己来。”
说着,她亲自伸手打开了后座车门,然后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样,极其小心地、慢慢地坐了进去,全程护着那盆花,生怕磕碰到一分一毫。
车子启动后,顾清辞的目光几乎全程都黏在那盆郁金香上,时不时地伸出纤细的手指,极轻极柔地触摸一下那光滑的花瓣,眼神专注而温柔,就像在欣赏一块独一无二的至宝。
“清辞小姐,原来您这么喜欢花啊?要不……我明天就叫人去订购一些从国外空运来的名贵品种?您想养多少都行。”
从前排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的保镖,忍不住好心提议道。
顾清辞的眼神依旧没有从怀中那盆花上移开半分,但却毫不犹豫地、立刻拒绝了他的这个提议,语气异常坚决:
“不用!我就养这一盆花!其他的不要,再名贵我都不要!”
见顾清辞态度如此坚决,保镖也不好再多问,只是心里还是很不解。
毕竟都是花,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
另一边,龙渊的出租屋内。
苏砚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一管药膏——和之前顾清辞买来的那一模一样。
她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龙渊,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高兴,眼神里尽是幽怨,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对此,龙渊也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指着自己已经涂抹过药膏、依旧有些泛红的脸颊解释道:
“苏砚,真不是我不想用你的药,你看,我已经涂过一遍了,短时间内真的用不着再涂第二遍,涂多了反而不好。”
刚才一回到家,苏砚就跟一头倔强的小驴似的,非要把自己买的药膏往龙渊手里塞,逼着他立刻、马上再用她买的药涂一次脸。
龙渊见她买的药和顾清辞带来的完全一样,品牌包装都丝毫不差,觉得再涂纯属浪费,便坚持拒绝了。
苏砚为此争执了半天,见龙渊死活就是不肯用她买的药,心里那股不满和伤心劲儿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因此就出现了现在这副她幽怨地盯着龙渊、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模样。
“她买的药你就能放心大胆地用,我给你买的药,你就是不肯用……怎么,你是怕我像潘金莲那样,给你的药里下毒吗?”
苏砚目不转睛地望着龙渊,轻咬着下唇,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发出了灵魂质问。
“那肯定不是啊!”
龙渊被她这离谱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试图用玩笑缓和一下紧绷的气氛,说道:
“毕竟我不是武大郎,你也不是潘金莲嘛……哎哟!你干什么?属狗的啊?怎么咬人!”
他话还没说完,苏砚像是被惹急了一般,猛地扑进他的怀里,不由分说地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虽然隔着衣服,并不怎么疼,但这种突如其来的行为还是让龙渊感到十分错愕和不适应。
“你不用我的药,是不是心里觉得我比不上顾清辞?是不是还在怪我不小心打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接受我的道歉?嗯?阿渊,你说话啊?你回答我?”
苏砚双手紧紧地环抱住龙渊的腰,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前,声音虽然因为埋着头而显得有些闷,但那委屈巴巴的“灵魂三问”却异常清晰。
而且龙渊能分明地听出,苏砚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不过五秒,一阵压抑不住的、娇柔而委屈的哭泣声便闷闷地从他胸前传了出来,温热的湿意甚至透过薄薄的衣料渗透到了皮肤上。
苏砚真的哭了!不是假装的抽噎,而是情绪彻底决堤的哭泣。
“我知道……你打心里就是觉得我比不上顾清辞……她家世好,有钱,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做什么都又酷又厉害……而我呢?我在你眼里就只会无理取闹,只会给你惹麻烦,像个长不大的累赘……呜呜~阿渊,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开始讨厌我了?”
苏砚哭得很急切,也很大声,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借着泪水宣泄出来。
尤其是带着哭腔说完这一连串自贬的话后,她更是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纤弱的肩膀在他怀里一抽一抽的,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似的。
龙渊有些呆滞地低头看着怀里哭成泪人儿的苏砚,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和汹涌的眼泪,让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下意识也抱住了正在痛哭的苏砚。
牧阳不明白,这……这怎么就哭成这样了呢?!不过就是一管药膏的事情,至于上升到讨厌与否的高度吗?
而且,听着苏砚边哭边诉说的这些话语,龙渊心里更是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冤枉。
他实在想不通,苏砚为什么总是要执着地拿自己去和顾清辞做比较?
她们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各有各的特点,这有什么可比性呢?
另外,苏砚确实有时会有些任性、有些无理取闹,但说真的,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几年,这种带着娇憨的小脾气,龙渊早就习惯了,甚至可以说完全包容了。
在他的认知里,苏砚就应该是这样鲜活又有点闹腾的样子。
如果哪天苏砚突然变得老实本分、规规矩矩,他反而会觉得不习惯,甚至会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至于最后那个问题——他讨厌苏砚?这就更是无稽之谈!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虽然苏砚有时确实会做出一些让他头疼不已、甚至直呼“卧槽”的坑人操作,但说实话,龙渊内心深处从未真正讨厌过她。
无论她做了什么,闹了什么脾气,闯了什么祸,苏砚始终都是他龙渊生命中不可或缺、无法替代的重要的人之一。
这份沉甸甸的、交织着亲情、友情和某种难以明言羁绊的感情,是十几年青梅竹马时光天然赋予的属性,早已深植于血脉之中,绝非轻易能够动摇。
眼见苏砚不仅没有止住哭声,反而越哭越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很快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龙渊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手臂下意识地将她搂紧了几分,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放柔了声音哄道:
“哎哎,不是吧,你这……怎么还真哭成这样了呢?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讨厌你的人吗?好了好了,先别哭了行不行?再哭下去,我这件衣服都能拧出水了……”
龙渊搜肠刮肚地,像哄小孩子一样不停地温声说着好话,语气近乎讨好。
但似乎一点效果都没有,苏砚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被触碰了某个开关,哭得更凶更狠了!
龙渊真是一脸无奈,满心无语问苍天!这场景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见了,绝对会以为他对苏砚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人神共愤的坏事!
既然好言好语哄不住,龙渊也没辙了,心里叹了口气,打算采取“冷处理”——或许她哭累了,自然就会停了吧。
他保持着轻拍她后背的姿势,却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哭了老半天的苏砚,忽然察觉到头顶的声音消失了,龙渊一直都没再开口安慰她。
她忍不住抽了抽哭得通红的鼻子,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一看,发现龙渊正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眼神放空地看着自己,一副灵魂已经出窍、神游天外的样子,仿佛对她的哭声已经“免疫”甚至“麻木”了。
这反常的寂静反而让苏砚有些不适应了,她不得不强行止住一些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疑惑又委屈地问道:
“你……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啊?你是不是烦我了?”
龙渊缓缓抬起眼皮,垂了垂眸子,用一种极其惆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因为……看着你哭,我也难受,我也想哭了……”
“啊?”苏砚顿时瞪大了那双哭得红彤彤、像小兔子一样的大眼睛,惊愕与不解瞬间冲淡了悲伤。
“为……为什么啊?你哭什么?你又怎么了!”她一边问,一边还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
“没有为什么,就是难受想哭!”
龙渊话音刚落,竟真的猛地一低头,将脑袋埋进了苏砚的胸前,开始装模作样地、夸张地“呜咽”起来,肩膀还配合着一耸一耸的。
这一举动简直如同神来之笔,直接给苏砚整不会了!大脑瞬间宕机!
不是……我哭我的,那是因为我觉得委屈难过,你怎么也莫名其妙地哭上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你这一哭,我还怎么继续哭得下去?!氛围全被你破坏了啊!
这下彻底角色互换了!
苏砚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怀里这个“哭”得似乎比她还来劲、还投入的龙渊,一时间彻底懵逼了,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刚才那股汹涌的悲伤情绪被他这波操作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满脸的茫然和错愕。
“阿渊……好了好了,你别哭啊!”苏砚愣了几秒,才从这突如其来的角色反转中回过神来,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她见他埋在自己胸前“哭”得“伤心”,心里那点委屈瞬间被担忧取代,连忙柔声细语地哄道:
“那什么,我不哭了,我保证不哭了!你也不哭了行吗?我……我拿纸给你擦擦!”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侧过身,伸长胳膊从茶几上的抽纸盒里扯出两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准备替龙渊擦拭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他脸颊的下一秒,龙渊却突然从她胸前抬起了头——
只见他脸上干干净净,神态自若,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极力压抑的笑意,哪里有一星半点哭过的痕迹?眼眶没红,睫毛没湿,根本就是个没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