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生眼底的讶异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泛起一圈浅纹便迅速沉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探究”——那是猎手遇到难缠猎物时的兴奋,是棋手摸到意外棋子时的专注。他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指尖微微蜷缩,指节泛出极淡的白痕,原本弥漫在山谷里的“冰雾”瞬间收束,不再是零散飘拂的消融力,而是凝聚成一只轮廓清晰的无形巨手。
那巨手裹着能冻结气血的寒意,掌缘掠过空气时,连流动的风都慢了半拍,空气中甚至凝结出细小的霜花;掌纹里嵌着无数闪烁的“炁之碎屑”——是之前被消融的草木纤维、岩石微粒,还有空气里的游离炁息,此刻这些碎屑像发光的沙尘,随着巨手的动作缓缓流转,成了这只手最锋利的“爪牙”。“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冷漠,多了几分棋逢对手的雀跃,尾音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他掀起乱局以来,第一次遇到能让神明灵“认真对待”的力量。
话音未落,那只无形巨手猛地向罗恩拍去。巨手的速度不快,却带着“避无可避”的压迫感,掌风扫过地面时,焦土上的细沙被卷成小旋风,连远处的残火都被压得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它的目标很明确:不是罗恩的躯体,而是他周身交织的银绿光芒——要将那扭曲的空间壁垒拆解成最原始的“空间碎片”,要将那磅礴的生命能量消融成最基础的“生机炁息”,让这两种“跳出常规”的力量,重新回归到“可被神明灵掌控”的范畴。
在此之前,神明灵从无败绩。无论是高阶修士凝聚毕生修为的本命术法,还是上古传承里的精妙炁技,只要触碰到这消融之力,都会像春雪遇烈阳般快速瓦解——曾有一名大修试图用本命法宝硬抗,结果法宝刚触到神明灵,便从边缘开始化作炁雾,连核心的器灵都没能幸免。此刻看到那只无形巨手,护卫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有人攥紧断刃的手太过用力,导致刚愈合的伤口裂开,渗出细小的血珠;端木瑛的蓝手再次绷紧,淡蓝色的魂光裹着她的小臂,魂光里甚至出现了细微的震颤,像是在提前畏惧那消融之力——他们见过神明灵的恐怖,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道刚撑起的银绿屏障,下一秒就会像脆弱的琉璃般被碾碎。
然而,这一次,所有人心底的“预判”都落了空。
当无形巨手的掌面触碰到银色空间壁垒的刹那,没有出现“消融”的画面,反而传来一阵震得人耳膜发麻的“嗡鸣”——那声音不是炁劲碰撞的脆响,是从世界底层传来的沉闷震颤,像是地底的岩层在缓慢挤压,连脚下的地面都跟着微微发颤。银色光痕瞬间绷紧,像被巨手攥住的蛛网,却没有一丝断裂的迹象,反而在表面泛起层层叠叠的空间涟漪。
那些涟漪不是向外扩散的波纹,而是向内收缩的弧面,每一道弧面都像一面倾斜的镜子,将巨手的力量一点点“卸”向周围的空间——原本直挺挺拍向罗恩的巨手,掌缘竟被涟漪引着,沿着空间壁垒的弧度慢慢偏转,像被礁石引偏的浪涛,擦着银色光痕的边缘,斜斜砸向旁边的山岩。光线在涟漪里发生诡异的折射,巨手的轮廓在扭曲的光斑里忽大忽小,竟让人产生了“巨手被拉长”的错觉。
“轰!”
无形巨手重重砸在岩面上,没有火光迸溅,也没有碎石飞溅,却掀起一股令人心悸的“消融波”。整块山岩从接触点开始,先是出现蛛网状的灰痕,那些灰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原本深褐色的岩面迅速褪去颜色,变成死灰色;岩缝里的青苔先是蜷缩成一团,接着快速枯萎,从翠绿到灰黄再到细碎的粉末,不过两息时间便消散在空气里;岩面上凸起的碎石更惨,刚触到巨手的力量,便直接化作一捧细沙,细沙顺着岩壁滑落,形成一道小小的“沙瀑布”,落在地上时扬起薄薄的灰雾,连一丝坚硬的颗粒都没留下。
可那道银色空间壁垒,除了涟漪变得更剧烈,表面的光痕闪烁得更频繁,竟连一丝裂痕都没有。甚至在巨手砸向山岩的瞬间,空间涟漪还轻轻“弹”了一下,像绷紧的琴弦被拨动,将巨手残留的力量彻底卸空。
无根生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那是他掀起乱局以来,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意外”。他指尖下意识地微动,想加强巨手的力量,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注入的消融力刚触到银色光痕,便被一种无形的“规则”引走,既不是被瓦解,也不是被反弹,而是像水流遇到分叉的河道,顺着空间法则的“缝隙”流向了别处。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神明灵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这空间壁垒不是由罗恩的炁凝聚而成,而是他以自身能力“沟通”并“扭曲”的世界底层结构——就像一栋房子,神明灵能消融砌墙的砖石(炁),却无法轻易拆解支撑房子的梁与柱(空间法则);能瓦解由炁构成的术法,却难以撼动作为世界根基的法则本身。
没等无根生调整力量,那只无形巨手的另一侧,已撞上了罗恩周身的翠绿生命能量。
与空间壁垒的“硬抗卸力”不同,生命能量的应对更显“柔韧绵长”——当巨手的边缘触到翠绿光芒时,光芒没有绷紧防御,反而像解冻的春水般,顺着巨手的轮廓缓缓包裹上去。光芒里有无数细小的生命纹路在流转,时而化作嫩芽破土的虚影,时而凝成花苞绽放的弧线,仿佛在以“生命的轨迹”对抗“消融的轨迹”。
巨手的确在缓慢瓦解翠绿光芒。接触点的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从浓郁的深海绿变成浅淡的草绿,再到近乎透明的白芒,像被啃噬的树叶,露出细碎的“能量缺口”,缺口处甚至能看到生命能量被消融成的细小炁雾,飘在空气里慢慢消散。
可下一秒,变故再次发生——罗恩脚下的草环突然亮起,那些刚长出的青草叶片上,泛起一层温润的莹光,像撒了一把碎星。无数细小的绿芒从草叶里涌出来,顺着地面流向罗恩,像一条条绿色的小溪,汇入他周身的翠绿光芒中;不远处那几株刚抽芽的灌木,嫩黄的芽尖里渗出细细的绿丝,这些绿丝在空中交织成网,顺着风飘向能量缺口,像针线般快速“缝合”着缺口。更惊人的是,山谷里的土地上,竟有新的草芽在快速破土,短短数息便长成半寸高的小草,这些小草刚成型,便将自身的生机化作绿芒,源源不断地输送给罗恩——那翠绿光芒的“缺口”补上的速度,远比被消融的速度快,原本包裹巨手边缘的光芒,甚至在慢慢向外扩张,像涨潮的海水,试图将这只无形巨手彻底“吞没”。
这便是生命能量的特殊性——它不是罗恩以自身炁劲“凝聚”的力量,而是他以能力“引动”的天地生机。就像一汪与江河相连的泉眼,只要天地间还有草木生长、还有生灵呼吸,这股能量就源源不绝,永远不会枯竭;它充满了“存在”的实质感,不是虚无缥缈的炁劲,而是带着生命轨迹的“活性能量”。神明灵能快速消融“高度凝聚的炁”,却难以化解“流动的生机”——就像用勺子舀干一条与江河相通的湖,舀走的水远不及上游流来的多,效率相差何止十倍。
无形巨手在银绿光芒的夹击下,开始慢慢变得“稀薄”。拍向空间壁垒的部分,力量被空间法则不断卸走,只能徒劳地消融着旁边的山岩,岩面的灰痕已蔓延到半人高,细沙滑落的“瀑布”越来越大,却再也无法靠近罗恩半步;包裹生命能量的部分,消融速度远赶不上能量补充,翠绿光芒像藤蔓般缠绕上来,巨手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掌纹里的炁之碎屑也开始慢慢消散,像被风吹散的沙尘。
无根生的脸色终于变了——那是一种从“掌控一切”到“意外僵持”的凝重。他指尖快速颤动,试图调动更多的消融力加强巨手,却发现能量刚注入,便被空间涟漪引走或被生命能量同化,根本无法抵达巨手核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神明灵,第一次遇到了“无法快速化解”的力量,这场对抗不再是“神明灵的碾压”,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则僵持”。
罗恩站在银绿光芒的中心,身姿稳如扎根千年的古松。他的呼吸平稳,没有丝毫急促,左眼深处的银色符文匀速流转,每一道符文的亮起与熄灭,都精准对应着空间壁垒的震颤,将神明灵的力量稳稳卸向周围;右眼的翠绿光芒愈发浓郁,像一片缩小的森林藏在瞳孔里,光芒流转间,能看到无数生命的虚影在其中孕育,源源不断地引动着天地生机。他没有主动进攻,只是稳稳守住防线——空间壁垒像坚不可摧的盾,挡住了神明灵的主要攻势;生命能量像温柔却坚韧的网,慢慢消耗着巨手的力量,两种法则之力配合得愈发默契,形成了一道“守得住、耗得起”的完美防线。
山谷里的氛围变得粘稠而紧张。空气因为两种顶尖法则的碰撞,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感”,光线忽明忽暗,银色的空间光斑与翠绿的生命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奇异的“光雾”,笼罩在两人之间;无形巨手还在挣扎,却已没了最初的威势,轮廓越来越淡,像快要被风吹散的烟;远处的山岩还在被消融,却再也威胁不到罗恩与身后的人。
这场发生在山谷里的法则对抗,终于从“神明灵的绝对优势”,变成了“Room与生命能量的稳固坚守”。而胜负的天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向罗恩倾斜——无根生的肩膀微微下沉,指尖的颤动越来越慢;罗恩的双眼里,银色符文与翠绿光芒却愈发明亮,像两盏在黑暗里永不熄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