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碎雪粒子,刮过迷雾林外最高的那座山巅。崖边的矮松被吹得弯下腰,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砸在青黑色的岩石上,瞬间融成一滩冰水。无根生就站在崖边,墨色衣袍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衣摆扫过岩石上的冰碴,却没沾半点寒气。他微微垂着眼,长发被风掀起,几缕贴在脸颊,遮住了眼底深处的情绪,只留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淬在寒冰里的刀锋,既冷又锐。
远处的迷雾林被沉沉乌云压着,黑色瘴气在林间翻滚,隐约能看到几道流光划破天际——那是各势力顶尖高手的异术光芒,有的像赤色火焰,有的像淡紫雷光,还有的像银色御剑,密密麻麻往林心汇聚,像一群扑向烛火的飞蛾。山风里甚至能裹挟来遥远的厮杀声,细碎、模糊,却透着股玉石俱焚的疯狂。可无根生站在这里,仿佛与这片混乱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山风带不走他的气息,厮杀声传不进他的耳中,他的目光穿透层层云雾、道道流光,精准地落在迷雾林最深的那片古木区——那里,正是传闻中张怀义的藏身处,也是即将爆发终局决战的核心。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袍下摆的暗纹——那是用银线绣的星图,和耀星社袖口的纹样有几分相似,却更繁复,像藏着某种天地规律。风掀起他的袖口,露出腕间一串黑色木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极小的“诚”字,木珠随他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在呼啸的山风中,竟透着股诡异的平静。
他在想什么?
或许是在回味这场由他亲手推动的“诚”之试炼。从最初散布八奇技的传闻,到暗中引导各势力互相猜忌,再到放任全性、耀星社寻找“异才”,每一步都像他棋盘上的落子,只为看这场乱世里,人心会露出怎样的“诚”——是王家为矿脉与奇技暴露的贪婪,是吕玄为噬魂术不择手段的残忍,还是那些小人物为守护传承露出的坚韧?此刻的决战,正是这场试炼的终极盛宴,所有的“诚”都会在血与火里撕开最真实的模样,他怎能不期待?
可他的目光又隐隐偏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临时救治所的位置,隔着几十里山路,却像能看到那个穿着玄色长袍的身影。那个突然出现在乱世里的“医者”,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下那些本应湮灭的人:救下唐门的天才,让毒术传承不至于断代;救下炼器少年,让神机百炼多了丝延续的可能;甚至还打乱了全性寻找“青衣少年”的节奏,截胡了吕家要抓的“天生阴脉”者。这个叫罗恩的人,像一颗突然砸进棋盘的石子,把他精心铺排的“试炼”搅得七零八落,却又在无形中,为这片破碎的异人界留了些元气。
无根生的嘴角弧度微微变了变,指尖捏碎了一片被风吹到掌心的枯草,草汁沾在指腹,带着点涩味。他原以为这场乱局的终局,要么是“彻底的毁灭”——所有势力在决战中同归于尽,异人界重新洗牌;要么是“残酷的新生”——某方势力夺得所有奇技,建立新的秩序。可罗恩的出现,像一道不确定的光,照在原本只有黑与白的棋盘上。这个能操控“Room”、能看透人心的医者,到底想做什么?是想挽救这个濒临崩塌的世界,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他微微抬眼,目光重新落回迷雾林。那里的异术光芒更盛了,赤色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淡紫的雷光劈碎了云层,连黑色瘴气都被染得发亮。决战已经开始,厮杀声越来越近,山风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可无根生依旧站在山巅,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又像个掌控一切的棋手。他的凝视,不再只是对“试炼”的期待,更多了几分对“变数”的探究——他倒想看看,这个连命运线都能轻轻拨动的人,能把这场“诚”之试炼,引向何等意想不到的终局。
山风更烈了,吹得他的衣袍几乎要飞起来,却吹不动他分毫。那道落在迷雾林与救治所之间的目光,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既带着对终局的掌控,又藏着对变数的好奇,让这场本就疯狂的决战,多了层更深的未知。没有人知道,这道凝视的主人,最终会选择推波助澜,还是伸手改写;也没有人知道,这场由他开启的乱世,会在罗恩这个变量的介入下,走向毁灭,还是新生。
只有崖边的木珠还在轻轻碰撞,“嗒嗒”声混着山风,像在为这场未知的终局,敲打着无人能懂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