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石厅的瞬间,罗恩才发现这里并非普通的洞窟,而是一座纵深数十丈的地下石窟。穹顶高悬在黑暗中,几乎望不见顶,无数钟乳石如冰棱般倒悬而下,尖端泛着幽蓝磷光,像无数柄蓄势待发的利剑,倒映在地面的水渍上,晃出细碎的冷影。石窟四周的岩壁凹凸不平,嵌着深不见底的石缝,风从石缝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低鸣,像远古巨兽的喘息。
石窟中央,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被磷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空地之上,一道人影背对着入口方向盘膝而坐,玄色的衣袍上沾着少许泥污,衣角被风微微吹动,透着几分萧索。可他脊背挺得笔直,哪怕坐着,也像一块扎根在岩石里的磐石,透着一股任风雨侵袭也不折的坚韧——那道身影,罗恩绝不会认错,正是他追寻已久的张怀义。
罗恩的脚步下意识顿住,指尖轻轻按在剑柄上,刚要开口唤出“张前辈”,却突然察觉到一股异样的躁动。
下一秒——
“轰!轰!轰!”
三道沉闷的爆响几乎同时炸开,像岩浆冲破岩层,又似凶兽挣脱枷锁。数道强大无匹的炁息骤然从石窟的不同方向爆发出来,性质各异却同样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入口左侧的巨大石柱后,一道炁息带着金属的凛冽,像出鞘的长刀,锋芒毕露;右侧的阴影里,另一道炁息黏腻如蛛网,悄无声息地蔓延,透着阴诡的意味;最惊人的是头顶的穹窿之上,一道炁息沉凝如渊,压得人胸口发闷,仿佛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被这股力量狠狠砸向地面。
罗恩瞳孔骤缩,猛地抬头望去——石柱后,一道黑影缓缓探出半张脸,眼神冰冷如霜,嘴角勾着一抹残忍的笑;阴影中,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睛在黑暗里亮起,目光扫过他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穹顶的钟乳石之间,一道身影倒挂在岩壁上,四肢如壁虎般紧贴岩石,俯视下方的目光里满是漠然。短短数息间,足足四五道身影在暗处显露出痕迹,他们的位置呈环形分布,目光如实质般聚焦在石窟中央,将罗恩与张怀义牢牢包围在中心,连一丝突围的缝隙都未留下。
而在这些炁息的最核心处,一股难以形容的意境悄然弥漫开来。那意境像温润的流水,包容着周围所有凶戾的炁息,却又像冰冷的寒冰,透着对一切生命的漠视——是“诚”,却不是真诚的善意,而是一种“我即真理”的绝对坦诚,坦诚到不屑于掩饰自己的目的与野心。
罗恩的心脏猛地一沉:“无根生!”
话音刚落,最深处的阴影里,一道身影缓缓踱步而出。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袖口卷起,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淡的疤痕,看起来与寻常散修别无二致。可他走得极稳,每一步落在地面上,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周围躁动的炁息竟下意识地为他让开道路。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眉梢微挑,眼神却像能看透人的心脉,先扫过盘膝而坐的张怀义,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缓缓移开,最终落在了罗恩的脸上。
“罗恩道友,一路辛苦。”无根生的声音很平和,没有半分压迫感,却像带着某种魔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连石窟深处的风声都盖不住。他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从三一门下山,绕绝壁,穿洞穴,再闯绝炁迷窟……这场由我开启,却被你意外介入的戏,看来,终于要到高潮了。”
张怀义此时缓缓站起身,转过身来。罗恩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左颊上还沾着一道未干的血迹,显然之前经历过一场恶战。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致,看向罗恩时,带着几分愧疚与歉意,仿佛在说“让你卷入了这场麻烦”;看向无根生时,又多了几分挣扎与坚定,手在身侧微微攥紧,指节泛白。
而在无根生身后,两道身影也缓缓走出阴影:一人穿着青色长衫,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模糊的山水,正是悟得“大罗洞观”的谷畸亭,他目光扫过石窟,眼神里满是洞悉一切的淡然;另一人穿着黑色短打,腰间系着一条粗布带,上面挂着几枚铜钱,是高艮,他双手抱在胸前,目光警惕地盯着罗恩,炁息在周身缓缓流转,随时准备动手。
罗恩身处包围中心,面色却异常沉静。他没有贸然拔剑,而是将体内的炁悄悄提升至巅峰——空间能力在经脉里流转,随时可以折叠身前的空间;见闻色霸气全力展开,感知着周围每一道炁息的波动,哪怕是最细微的异动也逃不过他的察觉。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围局?从张怀义留下的炁息印记,到引他进入绝炁迷窟,再到此刻的包围,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成了无根生计划里的一颗棋子。可若是围局,为何无根生要亲自现身?又或者,这是一场决定甲申之乱最终走向的关键会谈?无根生将他的核心班底尽数带来,究竟是想拉拢,还是想灭口?
石窟之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炁息都在碰撞、交织,幽蓝的磷光在众人身上晃过,映出一张张或冷漠、或贪婪、或坚定的脸。无根生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谷畸亭缓缓打开折扇,扇尖指向罗恩;高艮的手按在了腰间的铜钱上;张怀义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炁开始缓缓运转。
一场足以改变异人界命运的大战,已在无形之中,绷紧了弦,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