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外侧的戈壁滩,比别处更显狰狞。满地都是拳头大的乱石,棱角被风沙磨得钝了,却依旧硌得人脚掌生疼,石缝里嵌着的沙粒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发烫,踩上去时,热气顺着鞋底往上窜,连骨髓都透着燥意。风裹着黄沙,在乱石堆里打着旋,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困兽的哀嚎,偶尔有石子被风吹得滚动,撞在其他石块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戈壁里,显得格外刺耳。
七道身影围着中间一人,形成一个半圈,像一张收紧的网。被围的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正是窦汝昌。他的衣衫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灰褐色的布袍上沾满了黄沙与血污,左肩处有一道狰狞的刀伤,伤口边缘的布料被血浸透,凝成深褐色的硬块,血还在顺着衣摆往下滴,落在脚下的乱石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很快又被风沙吹干,只留下浅褐色的印记。他手里握着一柄断刀,刀身锈迹斑斑,只剩半截刀刃,刀柄被汗水和血渍浸得发黑,他的手指死死攥着刀柄,指节泛白,连虎口都崩出了血丝。
窦汝昌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他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头上,沾满了沙粒与汗水,额角有一道伤口,血顺着脸颊往下流,在下巴处凝结成小块,糊住了半边脸。他的眼神里布满血丝,通红得吓人,却依旧透着一股不甘的狠劲,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死死盯着眼前的追兵,哪怕身体已经快撑不住,脊背也依旧挺得笔直。
“窦汝昌,别硬撑了。”为首的壮汉往前踏出一步,脚下的石子被踩得“咔嚓”响。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挎着一柄宽背大刀,刀鞘上镶嵌着铜钉,阳光照在铜钉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他的脸上带着一道刀疤,从左眉骨一直划到右嘴角,笑起来时,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蜈蚣,格外狰狞,“把你从济世门偷走的《六库仙贼》秘籍交出来,再乖乖跟我们回山门领罪,掌门或许还能念在你曾是门内弟子的情分,给你留个全尸。”
“呸!”窦汝昌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里混着血丝,落在乱石上,“那本《六库仙贼》本就是我窦家祖传的秘籍,是你们济世门当年用卑劣手段从我祖父手里抢去的!现在我拿回来,怎么就成偷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带着撕裂般的疼——他已经快一天没喝水了,嘴唇裂得全是口子,渗着血珠。
“敬酒不吃吃罚酒!”壮汉身后的一名瘦高个忍不住了,他穿着青色道袍,袖口绣着“济世”二字,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尖指着窦汝昌,“窦汝昌,你勾结三十六贼,背叛师门,现在还敢狡辩!今日我们不仅要拿你回山门,还要废了你的修为,让你永世不得修炼!”
旁边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也跟着起哄,他们是血影宗的邪修,衣服上绣着暗红色的骷髅图案,手里握着带倒刺的短匕,眼神里满是贪婪——他们不仅想要《六库仙贼》的秘籍,还想吸走窦汝昌修炼出的生机,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别跟他废话了!”壮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宽背大刀从刀鞘里抽出半截,露出雪亮的刀刃,“他已经快撑不住了,一起上,杀了他,秘籍我们平分!”
话音刚落,几名追兵就动了——瘦高个的长剑率先刺向窦汝昌的胸口,剑尖带着凌厉的炁劲;血影宗的邪修则绕到窦汝昌身后,短匕上泛着暗绿色的毒光,显然淬了剧毒;壮汉则举着宽背大刀,朝着窦汝昌的头颅劈去,刀风裹挟着黄沙,带着致命的杀意。
窦汝昌咬着牙,举起断刀想要抵挡,可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手臂刚抬到一半,就感到一阵剧烈的酸痛,炁劲在经脉里滞涩得像凝固的浆糊,连握刀的手都开始发颤。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光剑影,眼里闪过一丝绝望——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祖父的遗愿还没完成,《六库仙贼》还没回到窦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的景象突然变了。
原本清晰的沙丘、灰蒙蒙的天空,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起来,泛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紧接着,在追兵与窦汝昌之间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水清澈得能看见底下的鹅卵石,波光粼粼的,阳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细碎的金光。更诡异的是,湖水中倒映着的不是荒漠的景象,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洲:岸边长着高大的胡杨,树叶翠绿得能滴出水来;树下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流淌,还能看见几条小鱼在水里游动;甚至能看见几个穿着白衣的人影,在溪边悠闲地散步,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
这景象太过瑰丽,太过不真实,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市蜃楼,却比海市蜃楼更清晰,更逼真,连湖面上吹来的风,都带着一丝湿润的凉意,与荒漠的干燥酷热截然不同。
“怎么回事?!”壮汉举着大刀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湖泊”,脸上满是错愕,“这是……幻术?”
“谁在搞鬼?出来!”瘦高个的长剑指着“湖泊”,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他试着用炁劲朝着湖面劈去,可炁劲刚碰到湖面,就像泥牛入海般消失了,连一点涟漪都没激起。
血影宗的邪修们也慌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幻术,有人试图绕开“湖泊”继续攻击窦汝昌,可刚迈出一步,就发现自己眼前还是那片“湖泊”,无论怎么绕,都无法靠近窦汝昌半步。有人甚至伸手去摸湖面,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的湿润,仿佛真的摸到了湖水,吓得他赶紧缩回手,脸色惨白。
追兵们彻底乱了,有的挥舞着兵刃对着湖面乱砍,有的四处张望寻找施法者,有的则警惕地盯着四周,生怕从暗处突然冒出敌人。原本整齐的包围圈,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片诡异的“湖泊”吸引,没人再去管窦汝昌。
就在这瞬间的混乱中,一道墨色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窦汝昌身边。
罗恩的出现没有丝毫预兆,仿佛他本来就站在那里。他的墨色衣袍上沾了些黄沙,却依旧整洁,衣摆在风里轻轻飘动,带着一股淡淡的凉意。他伸出手,一把抓住窦汝昌的肩膀——力度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恰好扶住了窦汝昌摇摇欲坠的身体。
“走!”罗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道惊雷,在窦汝昌耳边炸开。
窦汝昌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力量裹住了自己。紧接着,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那片“湖泊”、混乱的追兵、狰狞的乱石滩,都像被揉碎的画纸般迅速模糊。他甚至来不及看清罗恩的脸,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被一阵风裹着,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后退。
手术果实·空间置换!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凭空消失在戈壁滩上,连一丝残影都没留下。
原地只剩下那群追兵,还在对着那片渐渐消散的“湖泊”徒劳地挥舞着兵刃。壮汉的宽背大刀劈在空处,砍在乱石上,溅起一串火星;瘦高个的长剑刺进“湖泊”,却只划破了一道虚幻的水纹;血影宗的邪修们举着短匕,面面相觑,脸上满是茫然和愤怒。
“人呢?!”壮汉嘶吼着,环顾四周,可戈壁滩上除了乱石和黄沙,哪里还有窦汝昌和罗恩的影子,“刚才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速度太快了,我根本没看清!”瘦高个脸色惨白,握着长剑的手不停发抖,“那到底是什么术法?怎么能凭空把人带走?”
风裹着黄沙,再次吹过戈壁滩,那片“湖泊”的残影彻底消失了,只留下满地混乱的追兵,和窦汝昌滴在乱石上的血迹,在阳光下慢慢干涸,最终被黄沙覆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