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恩藏身的山洞隐匿在一片茂密的次生林深处,洞口被半人高的野蒿与藤蔓巧妙遮掩,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察觉。洞内空间不大,却收拾得颇为规整——地面铺着一层干燥的枯草,是杜兄出发前特意收集的,能隔绝泥土的潮气;角落堆着几块捡来的干柴,中间燃着一小堆篝火,火苗不大,却足以驱散山间的寒意,跳动的火光在粗糙的岩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罗恩玄色的身影拉得很长。岩壁上渗着细密的水珠,顺着石缝缓缓滑落,滴在地面的水洼里,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与洞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篝火的烟火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泥土腥气,而更远处,隐约飘来的日军汽油味,像一根无形的刺,让这份宁静始终带着紧绷的张力。
约莫半个时辰后,洞口的野蒿忽然轻轻晃动,下方的泥土悄然隆起,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拱动,伴随着“簌簌”的土屑滑落声,一道淡金色的土黄色光晕闪过,如同大地裂开一道缝隙,杜姓异人顶着满身泥污,从地下钻了出来。他甫一落地,身上的泥土便簌簌掉落,在枯草上积了薄薄一层。粗布短打早已被地下的潮气与泥土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领口、袖口都沾着深绿色的草屑,脸上几道深浅不一的泥印,像是在土层里蹭过时留下的,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泥印上冲出一道道弯弯曲曲的细痕,连头发都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几缕发丝垂在额前,还挂着细小的泥粒。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这几日在地下长时间潜行探查,耗费了他极大的心神与体力。
“前辈!有发现了!”杜兄刚站稳身形,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带着一丝沙哑,语气中难掩压抑不住的兴奋,却又夹杂着几分凝重。他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汗水与泥土,留下更多凌乱的印子,一边快步走到篝火旁,借着光亮,眼神灼灼地看着罗恩,“前方三十里外,藏着一处极其隐蔽的山谷!那地方简直是天然的藏身之所——两侧是陡峭的崖壁,像被巨斧劈开一般,直上直下,崖壁上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和垂挂的老藤,只有中间一条窄窄的谷口,还被天然形成的淡青色瘴气迷阵和密密麻麻的古藤严严实实遮掩着!”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满是惊叹与后怕,继续说道,声音压得更低,生怕被远处的耳目听去:“那些古藤粗得像水桶,藤蔓相互缠绕,像一张巨大的网,叶子比巴掌还大,墨绿得发亮,有的藤蔓上还挂着细小的白色毒花,散发着淡淡的腥气。若不是我在地底潜行时,感知到上方气流有异常的回旋——正常的风都是直线吹过,可那谷口的风却绕着圈打转,再加上地脉之气在那附近格外紊乱,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着,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么个藏在深山里的地方!”
篝火噼啪作响,溅起几点火星,杜兄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谷口下方的土层里潜伏了大半天,不敢有丝毫异动。能清楚感觉到谷内近期有大量多人活动的迹象——地面的草皮都被反复踩踏得不成样子,变得结实平整,连草根都被踩断了不少;还有几处残留着篝火的灰烬,灰烬是灰白色的,还带着一丝余温,里面能找到没烧透的木柴碎屑,甚至在草丛里发现了几个丢弃的陶碗碎片,碗沿上还沾着些许褐色的食物残渣,像是肉汤之类的东西,显然是不少人在里面停留过,而且还生火做饭了。”
“而且……”说到这里,杜兄的神色愈发严肃,眼神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忌惮,他下意识地往篝火旁凑了凑,仿佛能从火光中汲取一点勇气,“我虽不敢靠太近,怕被谷内的高手察觉气息,但隔着半尺厚的土层,也能隐约感应到谷中炁息格外驳杂,像是聚集了来自不同势力的异人!那气息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有刚猛的、有阴柔的、有霸道的、有诡谲的……其中有几股炁息尤其强横特异,一股像闷雷滚过厚重的云层,沉闷而厚重,压得人胸口发紧;一股像寒冬里的毒蛇吐信,阴冷刺骨,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一丝寒意钻进骨头缝里;还有一股则狂躁如燎原的烈火,灼热而暴烈,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来,把周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这几股气息,绝非寻常江湖好手能拥有,怕是都达到了大宗师级别,甚至可能更高!”
话音刚落,杜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又怕把东西弄坏,连忙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缓缓摊开掌心——只见他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掌心,静静躺着一小片被撕裂的布料,在篝火的映照下,布料的边缘泛着淡淡的光泽。
那布料材质颇为特殊,既不像普通的棉麻那样粗糙,也不似丝绸那样光滑,摸起来厚实坚韧,表面带着一层细微的绒毛,用手指捻一下,能感觉到明显的质感,似乎还具有一定的防水性,即使沾了泥土,也没有湿透。边缘被撕裂的痕迹十分新鲜,纤维清晰可见,显然是刚掉落不久。布料上用一种暗红色的矿物颜料绘制着一个古怪的符号,符号形状类似一座小型祭坛,坛身刻着扭曲的、类似符咒的纹路,坛顶似乎托着一颗不规则的圆状物,像是一轮残缺的月亮,又像是一颗诡异的头颅。线条虽简单粗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庄严感,暗红色的颜料在布料的底色上显得格外扎眼,像是凝固的血迹,在跳动的火光下,竟隐隐泛着一丝暗沉的光泽,让人望之生寒。
罗恩目光一凝,伸手接过那片布料,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的纹理——粗糙中带着一丝特殊的紧致感,显然是经过特殊工艺处理过的,寻常匠人绝难做出。他将布料凑到篝火旁,借着明亮的火光,仔细观察那古怪的符号,每一条纹路都看得格外仔细,随即缓缓闭上眼睛,运转体内炁息,一缕微弱却精纯的内劲如同细丝般,缓缓探入布料之中,仔细感应着上面残留的每一丝气息。
篝火的火苗轻轻晃动,映在罗恩平静的脸上,他眉头微蹙,指尖随着内劲的探查微微颤动。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眉头微挑,指尖微微一顿——布料上虽只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炁息,却带着一种狂放不羁、毫无束缚的特质,像是脱缰的野马,肆意奔腾,甚至隐隐夹杂着一丝阴邪之气,与他之前在途中遇到的几伙邪异异人身上的气息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只是更为纯粹、更为霸道,没有一丝杂质。
“就是那里了。”罗恩缓缓抬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透洞口的野蒿,直直望向杜兄所说的山谷方向,眼神中闪烁着笃定的光芒,语气沉稳而有力,“这个符号绝非寻常江湖人的标记,既不是名门正派的标识,也不是普通邪派的暗号。结合其样式与残留的炁息来看,大概率就是他们这伙异人内部联络、确认身份的专属凭证,只有知晓其中门道、被邀请的人,才能通过这个符号找到准确的地点,外人就算看到,也只会以为是普通的涂鸦。”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布料上新鲜的撕裂痕迹,又抬头望了望洞外——此刻夕阳西下,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金色的光斑,远处的山峦被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继续分析道:“从谷内炁息的活跃程度来看,里面的人应该还在不断聚集,气息一天比一天杂乱,也一天比一天强盛;而这片布料的撕裂口尚未磨损,边缘的纤维还很整齐,颜料也没有因风吹日晒而褪色,显然是刚掉落不久,最多不超过一天。综合这些线索判断,他们计划中的结义仪式,时间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之内了!”
困扰两人多日的结义具体地点与时间,终于在杜姓异人的深入探查与这半片神秘布料的佐证下,彻底浮出水面!山洞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篝火的火苗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紧张,跳动得愈发急促。罗恩将布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襟里,目光再次望向山谷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里不仅聚集着心怀各异的异人,或许还潜藏着虎视眈眈的日军,一场关乎江湖格局乃至抗敌形势的激烈较量,已近在眼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