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把云栖村的山尖染成浅金色,山间的竹林还裹在一层薄纱似的雾里。雾是淡青色的,像揉碎的棉絮挂在竹梢,风一吹就慢悠悠地飘,沾在竹叶上,凝成细碎的露水滴,“嗒”地落在脚边的腐叶上,惊起几只躲在枯叶下的小甲虫。
陆砚辞和陈曦踩着晨露走进竹林,脚步声被厚厚的腐叶吸得软软的,只剩下竹叶摩擦的“沙沙”声。陈曦肩上挎着个旧竹篮,里面装着老木匠给的凿子、细砂纸和一卷麻绳,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竹子上,手指时不时伸出去,轻轻摸过竹身的纹路——老竹的皮是深绿色的,带着粗糙的质感,指尖能触到经年累月留下的细小划痕,那是风吹、雨打的痕迹。
“选老竹,要选竹节间距宽的。”陆砚辞停在一棵碗口粗的竹子前,抬手敲了敲竹身,发出“笃笃”的闷响,声音沉而稳,“这样的竹子密度够,做成乐器后,声音不容易散,能留住山里的潮气和温度。”
陈曦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在竹林里来回踱步,敲了十几根竹子,终于在一棵老竹前停下。这棵竹的竹节比别的宽,竹身带着点自然的弯曲,像被山风揉过的弧度。她踮起脚,指尖划过竹身的纹路,眼里亮着光:“这棵好,敲起来的声音像山涧里的石头,闷闷的却有劲儿。”
两人合力把竹子砍倒,截成五段长短粗细不一的竹筒——最短的只有小臂长,最粗的那段得两只手才能抱住。扛回创作小屋后,陈曦立刻忙活起来:她先用细砂纸把竹筒的外皮打磨光滑,去掉毛刺,让竹身泛着温润的浅绿光;再用铅笔在竹筒上画好孔洞的位置,粗竹筒上的孔画得大些,细竹筒的孔画得小些,像给竹子缀上了星星点点的印记。
“咚——”
第一凿下去,木屑簌簌落在桌上,陈曦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调整凿子的角度,直到孔洞边缘变得圆润。等五个竹筒都钻好孔,她拿起削好的竹片,轻轻敲向最细的那段竹筒——“叮!”一声脆响,像雨滴砸在青瓦上,清亮得能穿透空气;再敲粗竹筒,“咚!”的一声沉响,像山涧里两块石头轻轻碰撞,余韵能绕着屋子飘一圈。
陈曦眼睛亮了,手里的竹片不停,在五个竹筒上交替敲击,高低错落的声音漫满小屋,像山泉从石缝里流出来,一会儿急,一会儿缓,满是山野的灵气。陆砚辞坐在旁边,手里捧着个刚从村民家拿来的竹筒,里面装着晒干的稻谷,他听着声音,忽然开口:“可以再试试,在竹筒里面放少量干燥的稻谷。”
他把竹筒递过去,指尖捻起几粒稻谷,轻轻撒进其中一个细竹筒里:“敲击的时候,稻谷会跟着竹筒的震动跳动,会产生细微的‘沙沙’声,就像……风穿过竹林时,竹叶擦着竹枝的自然和声,能让声音更有层次。”
陈曦的眼睛瞬间亮得像被晨光点着,她立刻抓了小半把稻谷,按照竹筒的粗细调整用量——细竹筒少放些,避免声音太杂;粗竹筒多放些,让沙沙声能托住沉厚的竹响。调整好后,她再次拿起竹片敲击,这一次,清脆的“叮咚”声里裹着细碎的“沙沙”声,像风钻进竹林,一边推着竹叶晃,一边碰着竹节响,连空气里都好像飘着山林的气息。
“就是这个!”陈曦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发颤,她抱着这五段竹筒,在屋里来回走,时不时停下来敲几下,灵感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她想写一首纯音乐,没有歌词,没有复杂的编曲,就用这“竹琴”做主奏,把竹林的晨雾、山涧的泉水、风里的稻香,都装进旋律里。
录制那天,他们把录音设备直接架在了竹林深处。选的地方有一汪小泉眼,泉水“叮咚”地流着,旁边是几棵老竹,阳光穿过竹叶的缝隙,在设备上投下跳动的光斑。陈曦坐在一块青石板上,面前摆着那五段竹筒,指尖敲在竹身上,动作轻得像怕惊跑竹间还没散的雾。
“叮——咚——沙沙——”
竹琴的声音混着泉水声、风吹竹叶的声音,一起被设备收录进去。没有后期添加的混响,没有刻意调整的节奏,一切都像山林自己在唱歌——时而清亮,像晨光落在露珠上;时而沉缓,像暮色裹着山影;偶尔响起的“沙沙”声,像山里的精灵在轻声说话。陈曦闭着眼睛,手指跟着感觉走,仿佛自己也变成了竹林的一部分,和泉水、竹叶、风一起,编织着旋律。
这首取名为《竹语》的纯音乐完成后,陆砚辞把它发到了云栖文创的官方账号上,没做任何宣传,只是配了张竹林录音时的照片——陈曦坐在青石板上,竹琴摆在面前,身后是流淌的小泉眼。
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一位纪录片导演找上门来。这位导演正在拍一部关于乡村生态的纪录片,找了半个月的主题配乐,都觉得太“刻意”,直到听到《竹语》——“听到第一声竹响时,我手里的咖啡杯都忘了放下,”导演激动地说,“这声音里有山村的呼吸,有自然的生命力,比任何精心编曲的钢琴曲都更贴合我的纪录片,就像纪录片里的画面自己长出了声音。”
很快,《竹语》随着纪录片的预告片一起传开。网友们在评论区里炸开了锅:
“第一次觉得,原来山村本身的声音就能这么美!听着《竹语》,我好像坐在竹林里,能闻到竹子的清香,能听到泉水的声音。”
“之前总觉得乐器越复杂越好,现在才知道,用山里的竹子做的琴,能弹出这么干净的声音,心里都跟着静下来了。”
“我爷爷家也有片竹林,夏天我总在里面捡竹片玩,早知道竹子能做乐器,当年一定多留几片!”
“云栖文创也太会了吧?从李默的歌到陈曦的竹琴,都在把山村的美好唱给我们听。”
竹林里的雾早已散去,阳光把竹身照得透亮。陈曦坐在青石板上,又拿起竹片敲了敲竹筒,“叮”的一声脆响,混着远处稻田的“沙沙”声,在山间回荡。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竹琴,竹身上还留着她打磨时的痕迹,里面的稻谷轻轻晃动,像藏着一整个山村的清晨。陆砚辞站在旁边,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想起第一次来竹林时的样子——那时陈曦还在琢磨怎么把陶埙和现代音乐结合,而现在,她已经能把山村的声音,变成打动人心的旋律。
风又吹过竹林,竹叶“沙沙”地响,像是在和竹琴的声音应和。这一次,山村的声音不再只是山间的回响,它被装进了音乐里,飘出了云栖村,飘进了更多人的心里,让大家知道,最动人的声音,从来都藏在自然的烟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