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田居》的拍摄团队住在村东头的老王家,每天天不亮就扛着设备出门——他们早就习惯了陆砚辞的“不按常理出牌”:比如拒绝顶流综艺的邀约,穿着沾着泥的鞋子去帮村民收稻子,汗湿的衣服贴在背上,却笑得比谁都开心;比如推掉千万代言,陪着村小的孩子们在田埂上放风筝,风筝线断了,他就跟着孩子们一起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却沾着草屑;可这天早上,摄影师老周举着摄像机,还是被眼前的画面惊得屏住了呼吸,手里的摄像机都晃了一下,赶紧稳住,镜头死死盯着那道背影,连指腹都沁出了汗。
老周原本想拍“云栖村晨雾中的田埂”,镜头从远处的稻田缓缓推进,雾色里的稻穗像淡绿色的波浪,轻轻晃着,正想找个前景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陆砚辞书房门口的场景——林舟抱着那摞金灿灿的邀请函站在原地,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纠结;而陆砚辞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上面印着“云栖村小”的字样,是孩子们用丙烯颜料画的,颜色都有点掉了,却依旧鲜艳),正朝着村小的方向走,步伐稳稳的,没有丝毫停顿。
阳光刚好从东边爬上来,穿过薄云,把陆砚辞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金色的带子,正好落在那堆邀请函上,把冷硬的金箔光遮得严严实实,像一道无声的判决,又像一层温柔的告别。
“跟上,别出声。”老周压低声音,指尖轻轻调整着镜头焦距,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激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他做摄影三十年,拍过无数明星的高光时刻——红毯上的华服、领奖台上的泪光、聚光灯下的宣言,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画面:没有聚光灯,没有粉丝尖叫,只有一个背着帆布包的人,朝着满是孩子的教室走去,脚步里带着踏实的笃定,却比任何红毯都让人触动,让人忍不住想把这画面牢牢锁在镜头里。
摄像机的镜头悄悄跟在陆砚辞身后,穿过爬满牵牛花的竹篱笆(紫色的牵牛花刚开,花瓣上的晨露滚来滚去,像颗颗紫水晶,一碰就会碎,风一吹,花瓣轻轻晃着,蹭过陆砚辞的袖子,留下点湿痕),走过铺着鹅卵石的小路(石头是孩子们捡来铺的,有圆的、方的,还有像小狗形状的,有些石头上还画着彩色的条纹,是小雨的杰作),最终停在村小的教室门口。
教室的门没关,虚掩着,能听到里面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小雨在模仿阿福叫,“汪汪”的声音带着点奶气,还夹杂着其他孩子的起哄声,软乎乎的,像团棉花。
老周示意助理关掉脚步声收录,镜头从门缝里轻轻探进去——首先看到的是斑驳的墙壁,墙皮有些地方脱落了,露出里面的黄土,却被孩子们贴满了画:有画云栖村稻田的,用的是黄色的蜡笔,稻穗画得像小旗子;有画老槐树的,树枝上还画了个鸟窝,里面有两只小鸟,歪着头;最显眼的是一张“云栖村地图”,用粉色的画纸画的,上面用红笔标了“陆叔叔家”(旁边画了个小房子)、“小石头家的黄牛棚”(画了头小黄牛)、“妞妞家的狗窝”(画了只三条腿的小狗),连村口的小卖部都没落下,标着“王爷爷卖糖的地方”。
镜头慢慢移到靠窗的位置,陆砚辞正蹲在地上,面前坐着个穿蓝色补丁衣服的小男孩——是小石头,衣服的肘部有块方形的补丁,碎花布是奶奶从旧被套上拆的,上面还留着点蓝色的花纹,洗得发淡,却缝得整整齐齐,针脚细密。小石头手里攥着一支快没墨的铅笔,笔杆上还缠着透明胶带,是怕断了,胶带都缠了好几圈,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纸上写着《我家的黄牛》,字迹歪歪扭扭,有的字写大了,有的写小了,“黄”字的中间还多了一横,总共只写了三行:“我家有头黄牛,它会犁地,我喜欢它。”
小石头的头埋得很低,下巴快贴到胸口了,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手指抠着纸的边缘,把纸角都抠得起了毛,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还带着点委屈的颤音:“陆老师,我……我写不出来了。黄牛除了犁地,就是吃草,躺在牛棚里睡觉,没别的事了,一点都不好看,别人肯定不爱看。”
陆砚辞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慢慢蹲得更低——他原本是半蹲,现在干脆单膝跪地,膝盖抵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却像没察觉似的,眼里只有小石头攥着铅笔的手。他的手轻轻放在小石头的肩膀上,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搭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服传过去,像春日里的阳光,语气温和得像春天里吹过稻田的风,软乎乎的:“怎么会不好看呢?小石头,你想想,上次我们去你家看黄牛,它犁地的时候,是不是走得很慢?你给它递水喝的时候,它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呀?比如……有没有看你?”
小石头的头慢慢抬起来,眼睛里还带着点水汽,像蒙着层雾,愣了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像雾散后露出的星星,越来越亮:“它会停下来!会转过头看我,眼睛湿湿的,好像有眼泪一样,然后用鼻子蹭蹭我的手,暖暖的,好像在……好像在问我‘小主人,你累不累呀’!还有!它吃草的时候,会把最好的草留一点,放在我脚边,好像给我吃一样!”
“对呀,这多可爱呀。”陆砚辞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像田埂上刚成熟的麦穗,带着点温温的软,他指尖指着纸上的“我喜欢它”,声音放得更柔,几乎是贴着小石头的耳朵说:“如果你把这句话加上:‘黄牛在犁地时累了,会回过头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我,仿佛在问“小主人,咱们歇歇好不好?”它还会把最好的草留给我,放在我脚边,像在跟我分享宝贝’。这样一来,黄牛就不只是会犁地的牛了,它变成了会关心你、会跟你分享的朋友,别人看到这句话,就会知道,小石头的黄牛有多好,有多爱你,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支红色的铅笔——是上次妞妞送的,笔杆上还画了个小笑脸,用马克笔画的,颜色有点掉了,却依旧可爱。他轻轻捏着笔,在小石头的纸边空白处写下那句话,没有写得像平时那么工整,故意把笔画写得歪了点,跟小石头的字凑在一起,像两个好朋友在纸上说话。小石头看着那句话,攥着铅笔的手慢慢松开,又紧紧握住,指节都有点发白了,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一倍,眼里的光都快溢出来了:“陆老师,我知道了!我还要加一句!黄牛晚上会舔我的手,痒痒的,像在跟我玩,我摸它的背,它会把脖子弯下来,靠在我身上,暖暖的!”
教室里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透过玻璃,落在陆砚辞的发梢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连他额前的碎发都闪着光,像撒了把小星星。他看着小石头低头写字的样子,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嘴角弯起的弧度比任何时候都柔和——没有面对媒体时的礼貌疏离,没有讨论工作时的严肃认真,只有纯粹的、看着孩子一点点成长的欣慰,像农民看着稻穗慢慢成熟,眼里的光,比任何聚光灯都亮,都暖。
老周悄悄调整着镜头,把小石头低头写字的侧脸、陆砚辞落在纸上的红铅笔、还有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画都框进画面里,连阳光在地上投下的光斑都没放过。他示意助理关掉所有后期准备加的配乐——此刻教室里的声音,就足够动人:铅笔的“沙沙”声,小石头偶尔的“我还要加这个”“我还要加那个”,陆砚辞温柔的“好呀”“这个想法真好”,还有窗外飘进来的、风吹稻穗的“哗哗”声,像一首最软的歌,甜得让人想落泪,连呼吸都怕打断这份安静。
摄像机悄悄后退,镜头转向窗外——远处的稻田里,农人戴着草帽在插秧,弯腰的动作像在跟土地鞠躬,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近处的竹篱笆上,灰雀又飞了回来,歪着头看着教室里的人,蹦蹦跳跳的,偶尔叫两声,像在附和里面的笑声;而教室里的光影,在地上慢慢移动,把陆砚辞和小石头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幅不会褪色的画,暖得能焐热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