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如揉碎的棉絮,轻轻笼着云栖村,将错落的白墙黛瓦晕染成淡墨色的剪影,连院墙边的竹篱笆都裹着一层朦胧的白,仿佛一碰就会化开。雾气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润,贴在皮肤上像一层薄纱,吸入鼻腔时,能尝到泥土的腥甜、青草的清冽,还有远处袅袅炊烟里飘来的柴火香——那是村民家早起做饭的味道,混着薄雾,漫在整个村子上空,清淡却暖得人心头发软。
院角的牵牛花刚绽开大半,淡紫色的花瓣卷着嫩白的花芯,像少女半掩的眉眼;花瓣上沾着的露珠颗颗饱满,阳光刚透过薄雾洒下一点微光,露珠就折射出细碎的彩晕,风一吹,便顺着花瓣的弧度轻轻滚动,“嗒”地坠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一小片湿痕,洇开淡淡的水迹。不远处的老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跳着,翅膀上沾着的雾气抖落下来,像撒了一把碎钻。
就在这静谧得近乎诗意的晨光里,一道熟悉的身影踩着青石板上的湿痕,出现在陆砚辞家的院门口——黄垒拎着那个半旧的玻璃酱油瓶,瓶身还沾着昨晚炖肉时溅上的深褐色油渍,瓶口边缘残留着一圈干涸的酱油痕迹,连瓶底都刻意倒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残留,显然是“特意”空出来的借口。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休闲衫,袖口挽着,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一点未洗净的糖色——那是刚才炒糖色时不小心蹭上的,更坐实了“炖肉到一半”的说法。
黄垒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怕踩碎了院中的薄雾,每一步都带着细微的迟疑。他的目光先悄悄扫过院子里的景致:竹制晾衣杆上挂着一件浅灰色的棉布褂子,衣角还滴着水,显然刚洗过;石桌上摆着一只粗陶茶杯,杯口冒着袅袅的绿茶烟,茶烟与薄雾缠在一起,缓缓升腾;桌角还放着一本翻开的线装书,书页被晨露打湿了一角,隐约能看到“庄子”二字——这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让黄垒的心脏比平时跳得更快,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酱油瓶的玻璃柄,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陆先生,起了吗?”黄垒的声音压得温和,带着清晨刚睡醒的沙哑,却足够穿透薄雾传到屋里,“又来叨扰您了,实在过意不去——今早想着给大家炖锅红烧肉,刚把糖炒得红亮,就发现酱油见底了,您这儿要是方便,能不能再借我点应急?”
屋里很快传来轻微的响动——先是碗碟碰撞的清脆声,接着是木质地板的“吱呀”声,紧接着,厨房的木门被轻轻推开,陆砚辞探出头来。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浅灰色粗布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点锁骨;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几星面粉,指缝里还残留着揉面的痕迹,显然是在准备早餐的面条。他的头发用一根打磨得光滑的木簪松松绾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晨雾打湿后贴在皮肤上,衬得他眉眼格外温润,像是从旧画里走出来的人。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尾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语气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随和,听不出丝毫异样:“巧了,我刚和好面,正准备擀面条。厨房碗柜第二层的架子上就有酱油,黄老师自己去拿吧,不用客气。”
“哎,太感谢了陆先生!每次都麻烦您,回头红烧肉炖好,第一碗准给您送来!”黄垒连忙应着,嘴上说着感谢,脚步却比刚才更慢了,像是被院子里的景致吸引,实则每一步都在计算着角度——他故意绕了个小弯,从客厅门口经过,目光像不经意般扫过靠墙而立的那座深棕色实木书架,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那书架有两米多高,分了五层,是老式的榫卯结构,木纹清晰可见,表面被摩挲得发亮,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润。书架上层,整排“山民001”的作品精装版像列队的士兵,整齐得一丝不苟,连书脊的朝向都完全一致,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过。黄垒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每一本书,眼底的惊讶一点点加深:
- 最左边是《江湖志·射雕篇》的绝版初版,封面是深棕色的硬壳,书脊上烫金的“江湖志”三个字已经有些磨损,边角微微卷起,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这一版当年只印刷了五千册,如今在收藏市场上早已炒到天价,连出版社都找不到原版样书,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 紧挨着的是《江湖志·神雕篇》,封面是浅灰色,书脊上贴着一张淡黄色的便签,便签纸是那种老式的牛皮纸,边缘有些毛糙,上面用黑色钢笔写着一行细密的字迹:“杨过断臂后的心理转变需再加重笔墨,目前版本略显单薄,后续修订可补充他独自疗伤时的回忆杀”——字迹遒劲,笔锋带着明显的个人风格,尤其是“杨”字的提钩,写得格外有力。
- 中间一排是《凡人寻仙录》的全套,从第一卷到最新的第二十三卷,整齐地排在一起。最新卷的书脊上还沾着一点未干的墨痕,扉页处露出半截便签,上面写着:“韩立获得青冥剑的伏笔需在第二十五卷回收,此处可先埋一个剑穗的细节”——这分明是作者才会有的创作思路,普通读者根本不可能知道后续的伏笔安排。
- 最右边是一本不太起眼的《青云问道》,封面是淡蓝色,书脊上没有便签,但书页边缘却露出几处折痕,显然被反复翻阅过。书的右上角贴着一张透明胶带,像是之前不小心撕坏后修补的,胶带上还留着一点墨渍,颜色和其他便签上的墨水一模一样。
黄垒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便签,呼吸都变得轻了——这些哪里是普通读者的批注?普通读者只会点评情节好坏,而这些便签上写的,全是“修改方向”“伏笔回收”“角色动机补充”,甚至还有“此处删减了三百字,因与主线冲突”的标注——这分明是作者的创作笔记!他想起之前采访“山民001”时,对方的编辑曾透露,这位神秘作家有个习惯,会在成书后在样书上标注需要修改的地方,甚至会根据读者反馈调整后续剧情,而这些便签上的内容,和编辑描述的一模一样!
为了不引起怀疑,黄垒装作被书架吸引,脚步顿了顿,然后“随意”地走到书架前,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滑过,像是在挑选书籍。他的指尖故意停在《青云问道》的书脊上,感受着硬壳封面的质感,然后轻轻一抽,将书从书架上取了下来。书的重量比他想象中重,纸张是高品质的胶版纸,摸起来厚实光滑。他假装翻看,手指轻轻翻开扉页,目光立刻被上面的批注吸引:
扉页的空白处,用钢笔写着:“第一章开篇的‘青云山雾景’描写过于冗长,虽渲染氛围,但拖慢节奏,可删减至两百字内,保留‘雾锁山门’的核心意象即可。”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正文第一段,在“云雾如涛,漫过青云山的七十二峰”这句话下面,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此处可改为‘云雾漫山,隐去七十二峰轮廓’,更简洁。”
黄垒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段修改意见,和“山民001”去年在作者访谈里提到的“《青云问道》开篇修改了五版”完全吻合!当时作者说:“最开始写了五百字的雾景,后来觉得太拖沓,删到两百字,才觉得舒服。”而眼前这页批注,正是这段修改的原始记录!
他强压下心底的激动,故意皱着眉,口中啧啧称奇,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厨房里的陆砚辞听到:“陆先生,您也这么喜欢‘山民001’啊?我算是他的老书迷了,可您这书上做的批注,比我们这些琢磨角色的演员还深——您看这儿,连开篇雾景的字数都算得这么细,比出版社的编辑还细致!我都怀疑您是不是认识这位作者,能拿到内部修改意见呢!”
话音刚落,陆砚辞拿着一个空碗从厨房走出来,碗里还沾着一点面粉。他走到黄垒身边,目光扫过《青云问道》扉页的批注,神色依旧平静,没有丝毫异样,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就是看的时候随手记点想法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碗柜里拿出那瓶酱油,拧开盖子看了看,确认量足够,才递给黄垒,“我看书总喜欢挑毛病,觉得有些地方要是再琢磨琢磨,可能会更好。”
黄垒接过酱油瓶,指尖碰到瓶身时,能感受到玻璃的冰凉。他的目光却不经意般扫过书桌的一角——那里压着几张散落的稿纸,被一块镇纸石固定着,露出的边角上,能看到几行熟悉的字迹。那字迹遒劲洒脱,“凡”字的撇画写得格外舒展,“仙”字的竖弯钩带着一点弧度,和他家中珍藏了十年的《风华绝代》剧本扉页上陆砚辞的签名,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辞”字最后那笔微微上扬的捺画,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当年陆砚辞签完名后,还笑着说:“这笔捺是我练字时的小习惯,改不了。”
黄垒的心脏“砰砰”狂跳,指尖微微颤抖,差点没拿稳酱油瓶。他强压住立刻拿起稿纸细看的冲动,用力攥了攥手心,让自己保持镇定,然后晃了晃酱油瓶,笑着说:“那您这‘挑毛病’的本事可真厉害!回头我也得向您请教请教。太感谢了陆先生,等红烧肉炖好,我第一时间给您送过来!”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连院门口的牵牛花碰了他的衣角都没察觉。走出院子后,他立刻对着跟随拍摄的摄像机,用手挡着嘴,压低声音,难掩语气里的兴奋和激动,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兄弟们!看到了吗?你们刚才看清楚那个书架了吗?全是‘山民001’的精装书,从绝版初版到最新卷,一本不差!关键是那些批注——‘修改三版’‘伏笔待回收’,这根本不是读者的批注,这是作者的创作笔记!还有书桌上的手稿,那字迹,和我手里陆砚辞的旧作签名一模一样!这绝对不是普通书迷,这分明是‘山民001’本人在复盘自己的作品!”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被引爆,密密麻麻的评论像潮水般涌来,颜色各异的字体交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黄老师眼神太毒了!我刚才还没反应过来,经他一说,瞬间懂了!”
“救命!绝版初版《江湖志》啊!我蹲了三年都没买到,陆先生居然有!这绝对是作者本人才能有的收藏!”
“赌一包辣条!书桌上的手稿就是《江湖志》没发布的终章!之前‘山民001’说终章在修改,现在看来是真的!”
“陆先生这‘粉丝’装得也太不走心了!哪有读者能精准知道作者的伏笔安排?这分明是自己写自己点评!”
“老粉哭了!当年陆砚辞写《风华绝代》时,也喜欢在样书上贴便签批注,这个习惯十几年没变!”
“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陆先生就是陆砚辞+山民001+樵夫!就等他亲口承认了!”
黄垒看着弹幕,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脚步轻快地往回走,手里的酱油瓶仿佛成了“破案”的关键证据,连瓶身的油渍都显得格外顺眼。而此刻的陆砚辞,正站在厨房门口,望着黄垒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然后轻轻转身,将书桌一角的稿纸往里推了推,用镇纸石压得更严实了。院中的薄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书架上那些藏着“密码”的书籍,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待着被彻底揭开谜底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