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晨光初露时,云栖村还裹在一层轻薄的晨雾里。那雾像揉碎的轻纱,缠在青山的肩头,绕着村口的老槐树,连田埂上的野草都沾着细碎的露珠,晶莹剔透。等日头渐渐爬高,金色的阳光穿透雾霭,将轻纱一层层掀开,天空终于露出纯粹的湛蓝色,像被山泉洗过一般,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阳光透过山林的枝叶,筛下密密麻麻的光斑,落在蜿蜒的山路上。空气中弥漫着山野独有的清新气息——刚抽芽的青草带着嫩生生的甜香,路边不知名的小野花飘来淡淡的幽香,还有翻松的泥土混着湿润的水汽,深吸一口,连肺腑都像是被浸润得格外清爽。
按照《归园田居》节目组的安排,上午的任务是集体去后山采摘野菜。一来能给午餐添几道天然食材,二来这种深入山野的体验,本就是慢综艺的核心看点。而在云栖村住了多年、对后山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的陆砚辞,自然成了众人的“专属向导”。
“陆先生,您可得把眼睛擦亮了!”黄垒背着个竹编小筐,筐沿还留着经年累月的竹痕,他伸手拍了拍筐底,笑着打趣,“我们这些城里来的‘菜鸟’,怕是连野菜和毒草都分不清楚,您可得好好把关,别让我们采到不能吃的,回头闹了肚子,可就耽误您吃黄老师的手艺了!”
沈越和张捷跟在后面,也各自拎着个素色布袋。沈越手里还攥着个小铲子,好奇地拨弄着路边的草叶,眼睛里满是新鲜:“长这么大,除了在超市里见过包装好的野菜,还从没自己采过呢,今天可得好好学学!”张捷则时不时举起手机,对着山间的景致拍照,嘴角弯着笑:“这儿的空气也太好了,比城里的净化器管用多了!”
陆砚辞走在队伍最前头,穿了一身洗得柔软的浅灰色运动装,裤脚轻轻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脚踝,脚下是双深蓝色的旧布鞋,鞋面上沾着点泥土,却洗得干干净净。他手里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镰刀,刀身虽有岁月的痕迹,却依旧锋利,用来拨开路边疯长的杂草正好。听到黄垒的打趣,他回头笑了笑,眉眼弯起,语气温和:“放心吧,常见的荠菜、马齿苋、蕨菜这些,我都熟得很,保证让你们采到既安全又鲜嫩的。”
山路蜿蜒,像条青灰色的带子缠在山间。两旁是茂密的灌木丛,枝头挂着零星的野果,红的、紫的,点缀在绿叶间;高大的松树、樟树遮天蔽日,树干上长着厚厚的青苔,偶尔有松鼠从枝桠间窜过,留下一阵“簌簌”的响动。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一行人说说笑笑,脚步声、笑声、树叶的轻响,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交织在一起,像一首鲜活的山野小调。
陆砚辞走在最前面,或许是这晴好的天气让人心情舒畅,或许是山间的清风吹散了平日的沉静,他的脚步比往常更轻快了些,肩膀也微微舒展着,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走着走着,像是被这山野的气息感染,他竟无意识地轻轻哼起了一段旋律。
那旋律很轻,轻得像风吹过草叶,带着几分慵懒的随意,却又藏着淡淡的怀念与温暖。调子不复杂,却格外动听,每个音符都像是裹着阳光的温度,缓缓流淌在山间的空气里——像老座钟的滴答声,像午后晒暖的棉被,像儿时外婆哼过的童谣,温柔得能抚平人心底所有的褶皱。
跟在队伍中间的黄垒,原本正和沈越聊得起劲,说着自己年轻时在乡下插队的趣事。可当这段旋律飘进耳朵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微微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前面陆砚辞的背影。耳朵下意识地竖了起来,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一个音符。这旋律……这旋律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像是刻在骨子里,哪怕隔了十年,依旧能一眼认出!
那是十年前一档名为《星光里的日子》的综艺主题曲——《星光谣》!
当年,这档综艺主打“素人音乐成长”,没有流量明星撑场,也没有刻意制造的冲突,只是安安静静地记录几个热爱音乐的素人追逐梦想的过程。播出后反响平平,很快就被淹没在层出不穷的综艺浪潮里,成了圈内少有人提及的“小众之作”。而《星光谣》作为主题曲,虽旋律优美,却也随着综艺的沉寂,渐渐被人遗忘在时光的角落里。
可黄垒永远记得,这首歌的作曲和原唱,正是当年还在文娱圈、尚未隐退的陆砚辞!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深秋,他作为飞行嘉宾参与这档综艺的录制。后台休息室里,暖气开得很足,年轻的陆砚辞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抱着一把旧吉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当时没人注意到他,直到他轻轻拨动琴弦,唱起《星光谣》——温柔的歌声像月光一样,瞬间抚平了后台所有的喧嚣,连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静静地听着。也是从那时起,黄垒记住了这首歌,记住了那个眼神干净、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后来,陆砚辞突然从圈内消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留下任何消息。《星光谣》也彻底成了“时代的眼泪”,除了当年参与过节目录制的寥寥数人,几乎没人再提起这首歌,更别说能完整地哼出旋律了!
黄垒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像是要撞破胸腔。他能感觉到手心在冒汗,喉咙发紧,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定了定神,快步追上前面的陆砚辞,故意放慢脚步,和他并肩而行,目光却紧紧盯着陆砚辞的侧脸,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激动和小心翼翼的试探:“陆先生,您刚才……刚才哼的这首歌,我听着有点耳熟,是不是《星光谣》啊?”
陆砚辞显然没料到,在这偏远的云栖村,竟有人能认出这首几乎被遗忘的老歌。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握着镰刀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他侧过头看向黄垒,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可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只是被问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哦,你说这个啊。”他笑了笑,笑容自然得像是在聊天气,脚步也重新迈开,“以前听一个朋友唱过,觉得旋律挺好听的,就随口记下来了几句。刚才走着走着,心情放松,不知不觉就哼出来了,让你见笑了。”
说完,他像是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弯腰指了指路边一丛绿油油的植物,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们看,这就是马齿苋。你瞧它的叶子,肥厚多汁,茎是紫红色的,清热利湿,夏天凉拌着吃最爽口。采的时候注意点,别把根拔断了,留着根明年还能长。”
黄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马齿苋的叶片上还沾着露珠,确实鲜嫩。可他心里却半点没琢磨“怎么采菜”,所有的注意力都还停留在刚才的旋律上。他看着陆砚辞平静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嘴角的笑容温和自然,仿佛刚才那段哼唱真的只是“随口记下来的几句”。
可黄垒心里的怀疑,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像被浇了水的藤蔓,疯狂地滋长起来。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陆砚辞唱《星光谣》时,有个极细微的习惯——唱到副歌“星光落肩头”那句时,尾音会轻轻拖长,还会不自觉地轻轻点头,像是在跟着旋律打节拍。而刚才陆砚辞哼到这句时,虽然声音很轻,可他分明看到,陆砚辞的头也跟着微微点了一下,尾音的转音处理,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更别说,那旋律里藏着的情绪——那种淡淡的怀念,那种温柔的释然,根本不是“听朋友唱过几句”就能模仿出来的。那是创作者独有的、刻在旋律里的心境,是旁人再怎么模仿,也学不来的灵魂。
黄垒的心里,原本还残留着一丝不确定,可此刻,那点不确定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九成九的笃定。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激动,假装专注地看着路边的马齿苋,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竹筐的提手,指节微微泛白。
风从山林间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掩盖他急促的心跳。他时不时地抬眼看向陆砚辞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位云栖村的陆先生,十有八九就是当年那位隐退的金牌编剧、创作才子陆砚辞!
而前面的陆砚辞,依旧步伐稳健地走着,偶尔弯腰指点沈越和张捷辨认野菜,语气耐心又温和。仿佛刚才那段引发黄垒心中惊涛骇浪的旋律,只是山间吹过的一阵清风,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从未在这山野间掀起过任何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