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堂那场由“报菜名”引发的闹剧,如同在杂役区这潭死水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陈狗剩作为风暴的中心,却对此毫无自觉。
他觉得今天的“福利活动”收获颇丰,不仅拿到了“荣誉工牌”,还领到了一套“涂鸦艺术套装”。
“人多的地方太吵,影响艺术创作的灵感。”
他嘟囔着,揣着自己的“画具”,离开了人群,在后山寻觅一个新的、更具艺术气息的“工作室”。
最终,他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找到了一个被废弃的哨塔。
塔身半塌,但剩下的部分正好能遮风挡雨,视野开阔,还能晒到太阳。
“嗯,顶层观景病房,不错。”
陈狗剩满意地爬了上去,将自己那几个储物袋当成坐垫,兴致勃勃地摊开了那套“涂鸦艺术套装”。
一小叠码放整齐的空白符纸,在他看来是“高级素描纸,质感不错”。
那一小瓶装着暗红色液体的劣质朱砂,则被他视为“医院新发的进口水彩颜料,颜色挺正”。
“该开始我的艺术创作了。”
他盘腿坐下,脸上露出一种艺术家特有的、神圣而又专注的表情。
他回忆起之前在“阅览室”里翻过的那几本“图画书”——也就是《符箓初解》之类的典籍。
书上那些鬼画符般的符文,在他混乱的记忆里,被扭曲成了各种简笔画和表情包。
“先画个笑脸,祝愿所有病友都能笑口常开,早日康复。”
他拧开朱砂瓶,用食指蘸了点暗红色的液体,开始在光滑的符纸上涂抹。他没有笔,手指就是他创作的工具。
他将微弱的灵力,混杂着朱砂,在符纸上信手涂鸦。
他画的笑脸歪歪扭扭,两只眼睛大小不一,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像个充满了邪典气息的诡异符号。
“嗯,抽象派!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解构精神!”他对自己第一幅作品非常满意。
他又拿起一张符纸。
“再画个太阳,象征着光明与希望。”
他画的太阳,光芒四射,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海胆。
“野兽派!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他越画越起劲,将自己贫乏的艺术细胞发挥到了极致。
一张张符纸在他手下变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涂鸦,有的是小人书,有的是小动物,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看不出名堂的红色墨迹。
若是任何一个符师看到这一幕,恐怕会当场气到吐血。这哪里是在绘制符箓,分明是在亵渎艺术!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胡乱涂抹的过程中,系统那股无人能察觉的力量,如同一个最顶级的艺术导师,在暗中悄然引导着他指尖那丝灵力的输出。
每一次看似随意的涂抹,每一次毫无章法的按压,灵力的流转都被系统以一种极其微妙的方式进行了微调。
大部分的“画作”依旧是废纸一张。
但其中,竟有那么一两张鬼画符,在系统这神来之笔的干预下,阴差阳错地,将那丝混乱的灵力与朱砂的效力,勉强封印在了符纸之中。
一张画着“笑脸”的符箓,蕴含了一丝极其微弱且不稳定的“粘滞”效果。
另一张画着“海胆”的符箓,则封印了一团随时可能熄灭的“小火星”。
这些“艺术品”的效果极其怪异,激发方式不明,威力更是微乎其微,但它们,确确实实地,成了符箓。
……
哨塔百丈之外的阴影里,任平之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正玩得不亦乐乎的疯子,眼中充满了骇然与不敢置信。
“他……他在制符?”
任平之的心脏狂跳。
他亲眼看到陈狗剩拿出了空白符纸和朱砂,看到了他用手指在上面涂涂画画。
虽然那手法荒诞得如同三岁孩童的涂鸦,但当那几张“画作”完成的瞬间,他分明感应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能量波动!
一个疯子,没有传承,没有教导,甚至没有符笔,仅凭一根手指,就成功制作出了符箓?
这已经不是“机缘”二字可以解释的了。
这是妖孽!是怪物!
任平之心中的恐惧与贪婪,如同两条互相撕咬的毒蛇,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他想到了之前那个疯癫忏悔的辰,想到了那个在矿洞里啃墙的林卯,想到了那个道心破碎、修为跌落的李执事……
所有的理智都在警告他:快跑!离这个怪物越远越好!
但那股对力量、对秘密的极致渴望,却如同最恶毒的魔鬼,在他耳边疯狂地嘶吼:
“拿下他!只要得到他身上的秘密,你就能一步登天!你就能摆脱这该死的杂役身份!你就能成为人上人!”
贪婪,最终战胜了恐惧。
任平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他看到陈狗剩似乎“创作”完毕,正将那叠“画作”收起来。
机不可失!
他不再犹豫,将敛气术运转到极致,身形如同一道贴地而行的鬼影,悄无声息地朝着哨塔猛扑过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抢走那叠符纸,然后立刻远遁!
……
陈狗剩正对自己今天的“艺术成果”感到非常满意。
“不错,不错,今天的艺术熏陶课收获颇丰。”他将那叠“画作”小心翼翼地收好,准备回去贴在自己的“床位”墙上,当成装饰品。
就在这时,一道恶风自身后袭来!
陈狗剩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觉一只手闪电般抓向他怀里的那叠“画作”。
“有贼!”
这是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他下意识地死死护住自己的“艺术品”,另一只手则胡乱地向后挥舞,试图把“小偷”打开。
他慌乱中,随手抓起一张刚画好的、画着那个诡异笑脸的“作品”,想也不想,就朝着身后那张凑近的脸,“啪”地一下,拍了上去!
“别抢我的画!”
那张蕴含着微弱粘滞效果的符箓,结结实实地糊在了任平之的脸上。
接触,发生了!
任平之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只感觉脸上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冰冷的、黏稠的浆糊,那张符纸如同长在了他脸上,任他如何撕扯都纹丝不动。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混乱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悍然冲入他的脑海!
系统,启动!
“阿……阿嚏!”
任平之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股难以抑制的骚痒感从他的鼻腔深处直冲天灵盖。
“阿嚏!阿嚏——!!!”
他松开了抢夺的手,双手捂住脸,开始疯狂地打起喷嚏。
每一个喷嚏都惊天动地,震得他头晕眼花。
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飙而出,与脸上那黏糊糊的朱砂和符纸混合在一起,糊成了一片狼藉的、红白相间的调色盘。
陈狗剩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开始“发病”的“病友”,一脸的嫌弃与惊恐。
“过敏?这么严重?”
他赶紧后退几步,生怕被对方的飞沫传染。
“我告诉你啊,我这颜料可是医院发的,绝对无毒无害,你这是自身免疫系统的问题,可别想碰瓷我!”
就在他后退的瞬间,一块通体乌黑、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小石头”,无声无息地从那个还在疯狂打喷嚏、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的任平之身上,“掉”了出来。
是那枚用于追踪的“子母感应石”的子石。
陈狗剩眼疾手快,弯腰将“小石头”捡了起来。
“哟,过敏还掉装备?”
他将石头揣进怀里,看了一眼还在原地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任平之,摇了摇头。
“唉,这届病友的体质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他不再停留,觉得这个“工作室”也被污染了。
他拿起自己剩下的那叠“画作”,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还在打喷嚏的“过敏源”,头也不回地溜下了哨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