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无声的瘟疫,在埃尔米拉矿区的高层指挥圈内缓慢而确凿地蔓延开来。
没有正式的通报,但在几次核心指挥官的小范围会议中,当雷诺伊尔沉重地通报了从北山传来的、关于前线要塞陷落和麦威尔“极大概率阵亡”的分析时,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狙子靠在墙角,抱着臂膀,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下巴绷得极紧,眼神低垂,盯着自己沾满灰尘的靴尖,仿佛要将地面看穿。
万佰,这位经验丰富的特遣队员兼狙子好友,深深叹了口气,摘下了自己的帽子,用力抹了一把脸,手指微微颤抖。
他想起那个年轻人在最初整合各方势力时的场景,如今却……
朴柴犬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紊乱。
他负责的矿区如今成为了联盟最后的庇护所,而这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他脑海中闪过麦威尔最后一次与他通讯时……
鲁本王,作为安全局的负责人,他接触的情报更多,也更清楚科伦在肃清残敌时的手段。
他的目光锐利而冰冷,但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一个极具潜力的年轻领袖,就这样折损了,对联盟的打击是战略层面的。
然而,反应最强烈的,是毛里斯。
当雷诺伊尔艰难地说出“麦威尔……可能已经死亡”这句话时,毛里斯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可能?!”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尖锐,“雷诺伊尔!‘可能’是什么意思?!我们没有看到尸体!没有确切的阵亡报告!科伦那群杂种的宣传能信吗?!”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布满血丝。他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激动:
“你们忘了吗?!去年!就在去年!在农场那个鬼地方,他只有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破手枪!什么都没有!是我!是我第一个跟着他干的!”
毛里斯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指着自己,又仿佛指向那段筚路蓝缕的岁月。
“我们从几个人,几条破枪,一点点拉起了队伍,整合了各方势力……”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要驱散那弥漫在房间里的悲观论调。
“他只是遇到了麻烦!肯定是科伦的包围圈太紧,他暂时撤不出来!或者……或者他受伤了,躲在哪个山洞或者废弃的坑道里等着我们去接应!对!一定是这样!”
毛里斯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无法接受,那个带着他一路从微末中走来的人,那个他视为领袖和兄弟的麦威尔,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陷落的要塞里。
“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他!得派人回去找!组织侦察队,渗透回去!活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到尸首!”
雷诺伊尔看着情绪激动的毛里斯,心中同样五味杂陈。
他理解毛里斯的感受,那是最初追随者的特殊情感纽带。他自己又何尝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毛里斯,冷静点。”雷诺伊尔的声音疲惫而沙哑,“我们现在刚在埃尔米拉站稳脚跟,科伦的侦察卫星和无人机二十四小时盯着这片区域。我们任何向南部的大规模人员调动,都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引来毁灭性打击。而且……要塞区域现在肯定已经被科伦和南方军彻底控制,渗透回去,等于送死。”
“那就让他们去送死!”毛里斯几乎是吼出来的,“难道麦威尔的命不值吗?!”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毛里斯粗重的喘息声。
其他人都沉默着,他们理解毛里斯的悲痛,但也明白雷诺伊尔所说的残酷现实。
朴柴犬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毛里斯,我们都知道麦威尔的价值。但正因为他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我们才更要保住埃尔米拉和北山这点最后的根基。贸然行动,只会让他的牺牲失去意义。”
狙子也终于抬起了头,眼神冰冷而锐利:“现在去找,就是往科伦设好的口袋里钻。这笔债,记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们还。”
万佰叹了口气,走到毛里斯身边,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伙计……我们都希望有奇迹。但现在……我们得先活下去,才能谈以后。”
毛里斯看着众人,看着他们眼中那份同样沉重却不得不压抑的悲伤,他亢奋的情绪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
他踉跄一步,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
他没有再争辩,但那份固执的“不相信”和“等待”,已经深深植根于他的心间。
他拒绝接受那份没有实据的“死亡”,宁愿相信麦威尔只是暂时迷失在了南边的群山之中。
这次会议之后,麦威尔的“失踪”或“推定阵亡”,成为了联盟高层一个公开却不愿被触碰的伤口。
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消化着这个事实。
雷诺伊尔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埃尔米拉防务的加固和与特维拉联络渠道的恢复上,用无尽的工作麻痹自己。
狙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万佰和朴柴犬更加谨慎地经营着各自的防区,确保这最后的立足之地不再有失。
鲁本王的情报网络开始全力运转,试图从各种渠道,包括监听南方军通讯、收买线人等方式,搜集任何关于前线要塞最后时刻、尤其是关于麦威尔下落的蛛丝马迹。
而毛里斯,在最初的激动和崩溃之后,变得有些消沉。他依然尽职地履行着矿区守备的职责,但往日的干劲似乎消散了不少。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矿区的高处,望着南方的天空,一坐就是很久,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私下里,甚至会找到一些从前线要塞撤下来的士兵,反复询问他们最后见到麦威尔时的细节,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他可能生还的线索。
一种无形的灰色调,笼罩在这些最初聚集在麦威尔身边的班底成员心头。
他们因为他的理念和领导而凝聚,如今失去了这个核心,虽然联盟的架构还在,雷诺伊尔也能勉强维持局面,但灵魂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
他们不再轻易谈论未来,因为那个曾经最常描绘未来蓝图的人,已经不在了。
而那个关于他可能还活着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成了支撑其中一些人,尤其是毛里斯,继续走下去的、最后的念想。
他们宁愿活在这种不确定的煎熬中,也不愿面对那个盖棺定论的、冰冷的结局。